【雷,火,風,水】


幻想島:魔劍之書

  瑪爾雙臂往地上探,想將身子撐起來,卻接二連三的壓在碎冰塊上而滑開。他心裡想著往旁邊翻滾或許就能起身,然而前方那個蒼白人影的存在感,卻令他不敢做出任何撇開視線的動作。

  那名伊德族果然也是一張鼻子與嘴巴幾乎連在一起的臉孔,但是一雙乳白耳朵比剛才看到的那幾個伊德族更尖,身上的衣物也不同於她們那種胡拼亂湊的獸皮,而是以一襲銀灰色的閃亮毛皮為基底,肩胛與胸口用樹皮與草繩綁上粗大的獸骨與獸牙,腰部再束起一條漆黑的鱗片皮帶;裸露的雙臂與雙腿上有數條不知是刺青還是彩繪的鮮紅色粗紋,使得肌肉結實隆起的線條更加鮮明。相較之下純淨得近乎優美的雪色長髮垂灑過腰,突然又如瀑布落地般誇張的左右開散——再仔細一看,原來那已不是頭髮,而是好幾條白尾巴,粗大膨鬆而彼此相連,使得她儘管傲然佇立,卻彷彿高坐在一張毛茸茸的寶座上。

  瑪爾想起了南門將軍提過的那個稱號:九尾狐狸精。

  「你就是那個『巫師』?」

  九尾狐狸精的嗓音比目前為止遇到的那些小嘍囉都要低沉渾厚,明明遠在十尺之外,卻有如站在瑪爾面前質問一般。她細長的眼眶裡關著一對水藍色的眼珠,璀璨得彷彿會發光一般。瑪爾從她的眼神中讀不到殺氣,但卻感覺得到自己絕對逃不出她的視線。

  這就是統領幻影盆地伊德族的族長,伊德.拉莉塔……瑪爾才這麼想著,從她膨鬆的白尾巴後頭就鑽出了另一個人影。

  「不是啦!」剛才被瑪爾扔出去的那個棕髮伊德巴在寬闊的長尾邊緣,斜抬著頭對族長說:「他是『怪力』,『巫師』在別的地方!」

  族長毫不在意的把視線從瑪爾身上挪開,轉頭問她:「也就是說,總共只有兩個人?」

  「對!」

  棕髮伊德的口氣簡直像是在稱讚她計算正確似的,不過接著她腦袋瓜就挨了族長一拳。

  「一群笨蛋!對付兩個人也搞不定!不是叫妳們包圍嗎!」

  「我、我們沒練習過嘛……旭鈴她們不等我們就先走了,我跟札妲就——」

  「好啦好啦,」族長不耐煩的擺手叫她閉嘴:「之後再來檢討,我知道妳們派不上用場了。」

  「我們還沒——」

  「我叫妳回去。」

  「好嗚!」棕髮伊德的耳朵豎了起來,渾身打了個哆嗦,然後便逃命似的轉身往北方跑走了。

  她剛消失在拉莉塔的身後,另一個腳步聲就從瑪爾背後傳來。

  「瑪爾——!」愛蕾從樹影之間現身,趕到瑪爾身旁扶他起身。她頭上的珍珠圓帽沒了,散亂的髮絲黏在臉頰上,深紅毛皮披風的下半截被泥巴塗成了黑色。

  「愛蕾,小心……」瑪爾一時之間只說得出這句幫不上忙的警告;愛蕾的視線已經射向前方的白色身影。

  伊德.拉莉塔又是毫不在意的回過頭來,迎上愛蕾那雙真的發著光的眼珠。

  「妳就是艾芬法安的人類巫師?」

  伊德族長無懈可擊的威嚴雖然令愛蕾不敢大意,但她沒有立刻動手,已是值得樂觀的局勢了。方才那個叫旭鈴的小嘍囉立刻就拒絕對話,且看身為決策階級的伊德.拉莉塔器量是否大一些。

  「我是艾芬法安王室繼承人,菲莉雅。我也知道妳們是什麼人,伊德.拉莉塔族長。我不是為了戰鬥而來……我是代表艾芬法安的人類,前來化解與妳們的誤會。」

  「代表人類,是吧?」拉莉塔忽然把左手放到嘴邊,瑪爾這才看見她手裡拿著一顆吃到一半的黑色果實。她咬了一口,嚼了兩三下之後才接著說:「我可不記得我跟人類有什麼誤會。妳說說看,妳要化解什麼誤會?」

  「妳們也是古魔族。妳們和艾芬法安的瑪杜克、路達恩、愛拉里、音左略是同胞,既然如此,就應該和她們一樣,是艾芬法安全體國民的同胞。艾芬法安的大多數人類不知道這個真相,才會視妳們為敵人,但是我——艾芬法安的下一任女王——向妳保證,會讓所有人類知道這個真相。就算是艾芬法安的古魔族,也無權阻止我。」

  愛蕾事前和瑪爾討論這段台詞的時候,瑪爾曾經問她是否當真要繼承女王之位,然而就連愛蕾也還沒拿定主意。不過至少在這節骨眼上,加上這麼一句自稱,對伊德.拉莉塔來說應該更有說服力吧。

  卻看拉莉塔仍舊面不改色,又咬下一塊果肉,然後問道:「我頭一次聽說艾芬法安有下一任女王了。妳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妳的口音跟艾芬法安人可不太一樣。」

  「我在麥達島長大,不久前才回到紫冰島。」愛蕾自己也覺得這算是誠實的答案了。

  「哦,麥達島?」拉莉塔抖動了一下眉頭,接著又問:「我記得那裡比紫冰島四分五裂得多了不是?」

  愛蕾開不了口回答這個問題,但她知道即使她不開口,也逃避不了拉莉塔的下一個問題。

  「麥達島上都是人類,照妳的說法,不是應該全部當『同胞』嗎?結果呢?」

  拉莉塔顯然也不需要愛蕾的答案;她一邊啃著果實,一邊端詳愛蕾躊躇不決的表情。

  最後,愛蕾選擇問她真正想知道答案的問題。「……妳們還恨艾芬法安的古魔族嗎?」

  伊德.拉莉塔將手上的果核扔到一旁的碎冰堆裡。

  「我吃完了。」她將右腳往後拉開一步,緩緩收攏雙拳。「聊天就到此為止。」

  「拉莉塔族長——」

  「知道了恨與不恨,妳以為就能改變什麼嗎?」拉莉塔的眼神彷彿變得冰冷了一倍。「這世界上,可不是所有敵人都願意告訴妳開戰的理由的。」

  瑪爾猛然向前撲。「愛蕾,退後!」

  這瞬間三個人都行動了。瑪爾伸手拾起千家劍的同時,拉莉塔一個箭步衝上來揮出了右拳;愛蕾將披風翻到身前,踮步向後跳了兩大步,就聽見呼嘯一聲,兩旁樹葉大片灑落。拉莉塔的拳頭擊出了風魔法,但瑪爾及時立起千家劍充當盾牌,擋住了這股勁風。

  瑪爾可沒空為了成功防守而高興,他一感覺到風勢減弱,立刻刺出千家劍,趁著拉莉塔出完拳的空檔還擊。不過拉莉塔剛才的揮拳看來只是為了引導施術者的意識而做的動作,並未用上全身勁道,因此千家劍一來,她立刻側身閃開,掌心往劍身一拍。瑪爾看出這是剛才那個伊德族也使過的招數,不過這次他想通了,根本沒有必要像剛才那樣棄劍。他輕輕一扭手腕,千家劍兩尺長的劍身頓時立起,令拉莉塔無處施力。接著他立刻重重劈出一劍,面前雪泥四濺,卻沒有劈中地面以外的事物。

  「你這個『怪力』……」拉莉塔已經再度拉開了距離,以興味盎然的笑容看著瑪爾:「還真是『怪』得出乎意料呢。」

  一般情況下,一個人再怎麼力大無窮,揮舞千家劍這種笨重的岩塊時,全身也不得不承受其重量的牽引而被迫減緩速度或改變姿勢,然而瑪爾的腕甲能抵銷手中物體對手腕所施之力,因此這些副作用都與他無緣。映入眼簾的巨大劍身,使得瑪爾自己也下意識以長柄兵器的方式揮動千家劍,但是本質上,他手中的兵器其實等同於一柄劍身一尺長的單手劍,只不過劈出去之後兩尺外的敵人也會遭殃罷了。瑪爾心裡十分清楚,這是異常無比的力量。

  然而,眼前的伊德.拉莉塔,則是初次看見這股異常力量卻毫不動搖的對手。

  「瑪爾!」背後傳來愛蕾的聲音。這是叫他先別進攻的意思,因為趁著拉莉塔再度拉開距離的這當下,愛蕾的黑暗魔法已經電射而出。十二道紫黑色的能量在空中畫出弧線,從瑪爾身旁繞過,如長槍般刺向拉莉塔全身上下;周圍還有遲一秒發射的第二波黑槍,瞄準所有她可能閃躲的方向。

  瑪爾目不轉睛的看著黑暗魔法淹沒眼前的九尾狐狸精身影,然後爆炸——有如墜入水面般,在半空中激起七彩的漣漪。

  「這是……」他見過這個現象。兩個月前,在妮兒.休達的小木屋裡,就是這個現象擋下了愛蕾人生中第一次啟動的黑暗魔法。

  「……凝結盾……!」站在遠處的愛蕾比他晚了片刻才看清楚。

  伊德.拉莉塔一步也沒有閃躲。愛蕾的黑暗魔法在她的凝結盾面前形同無物,而且她分明是在看見魔法的瞬間就知道無須閃躲了。

  「至於妳這個『巫師』,還真的在實戰上用黑暗魔法啊……」拉莉塔的表情卻不像剛才看見瑪爾的「怪力」時那般興味盎然,反而略顯困惑:「明明也沒多強……?」

  只見愛蕾聽了這話,立刻皺緊眉頭,縮起肩膀。她深吸一口氣,黑柱再度從她周圍的空氣中射出,這次數量比剛才多出了一倍,而且每一條都比剛才更寬、更快。拉莉塔仍泰然自若的站在原地不動,欣賞黑柱撞上她面前凝結盾所激發出的彩色漣漪。從各種角度射來的黑柱與隨之發生的漣漪,霎時間便填滿了她的視野。

  漣漪之間,一塊灰色的岩塊突然鑽出,刺向她的胸口!

  「哦!」拉莉塔雙手一拍,夾住了刺來的千家劍身,同時踮起雙腳,任憑劍勁將她向後推。戴著頭盔的瑪爾從漣漪散去的殘影中浮現,將劍從拉莉塔手中抽走,然後再度刺向她的面門。拉莉塔向後一個翻滾躲開劍身,接著靈巧的跳向一旁,三兩下爬到樹上,膨鬆的白尾輕輕纏住樹幹。她朝著瑪爾咧嘴一笑,露出尖銳的牙齒:「這裡有希望傷到我的就只有那把大劍,你以為我不會提防嗎?」

  瑪爾也露出微笑:「那妳就繼續提防吧。」

  剛才還神情嚴肅的愛蕾,此時竟也一臉自信滿滿的表情。黑暗魔法再度從她身旁射出,這次卻與方才不同,還沒撞上拉莉塔的凝結盾,就在她眼前逕自擴散開來,變成一大片黑影籠罩在她的周圍。

  拉莉塔一看四周一片漆黑,立刻鬆手跳下樹——她的預感中了,颼的一聲一枚飛鏢就從她耳邊飛過,剁在背後的樹幹上。她毫無防護的沉進腳下的黑影中,果然這片黑暗魔法並無任何殺傷力,只不過是現象術。一脫離黑影,瑪爾的千家劍赫然就在眼前。下一個瞬間,劍身就狠狠敲在她身上,將她擊飛出去。

  「中了!」愛蕾興奮的用力跺腳。(她雙手還掐著四枚反索,沒有辦法握拳。)

  不過瑪爾知道,光是命中一次不足以打倒這個對手。伊德.拉莉塔落地之後立刻又爬了起來,而且毫不費力,彷彿剛才的岩塊直擊根本沒發生過似的。她背後的尾巴晃動兩下,抖落了些許白毛。

  「比我想像中不痛嘛。」拉莉塔再度將右腳往後拉開一步:「你得再打中我兩百次才有用喔。」

  「我會盡力。」瑪爾再度舉起千家劍。

  拉莉塔一個揮拳又是一陣狂風,迫使瑪爾以劍身抵擋,她便趁此時闖入瑪爾的側身,然而就在此時,一大片漆黑的現象術穿過了兩人之間。她一拳出去落了個空,黑影在她拳頭周圍散去,原本在眼前的劍士已消失無蹤。她下意識往右一看——猜對了!巨大的岩塊正以駭人的速度襲來——但她卻瞬間跳躍離地,一個側空翻硬是從千家劍上方橫越而過,旋轉的白色身影有如浪花翻過岩岸一般。她雙手觸地,立刻伸腿往瑪爾胸口一踢。

  「咳!」瑪爾防無可防,被踹開了一大步;但拉莉塔這一腳畢竟不是全力,瑪爾立刻踏實腳跟反刺她一劍,仗著千家劍的長度優勢,這回她終於沒能躲開,又被岩柱撞倒在地。

  不出所料,她又馬上爬了起來。她的耐力與反應力著實驚人,但是除了仰賴這兩項基礎能力之外,看來她還沒有想出對付愛蕾這招的方法。既然如此,就不能給她任何喘息空間。她還未完全起身,愛蕾的一條條漆黑現象術已經再度繞過瑪爾的肩膀射向她面前,遮蔽她的視線。瑪爾也毫不猶疑,立刻挺劍進攻。

  「剛才那一下不太行喔!」拉莉塔這次奮力往上跳,一跳就是兩個人高,一口氣擺脫了現象術的干擾。「還得一百九十九次半!」

  愛蕾還沒有能力讓發射出去的現象術追著拉莉塔跑,不過憑愛蕾的魔流,再發射新的就好了,因此第二波黑影立刻撲向她所在的高度。誰知道拉莉塔在半空中一蹬腿,竟突然向前推進,飛越了瑪爾的正上方。

  「糟糕!」瑪爾沒想到她能利用風魔法在空中移動,儘管他立刻回頭追趕,但拉莉塔的速度太快,一瞬間已來到愛蕾面前……

  棕髮的伊德.徐風蹓躂回伊德族的湖畔營地時,札妲和旭鈴已經在那裡等待了,留守營地的紡蒂沙也雙手抱胸、神色凝重的迎接她。   「西季雅呢?妳沒把她帶回來?」紡蒂沙說的是那個被巨劍打飛的褐髮伊德。   剛被族長訓過的徐風先是慌張的回答:「我、我沒看到她在哪裡……」但她看到旭鈴一臉失望的表情,忍不住火大了起來:「為什麼不問剛才拋下她自己逃跑的人?」   「我是回來呼叫支援!」旭鈴說:「不然妳以為族長怎麼會那麼快就到?」   徐風心想她這回答分明是避重就輕,因此仍然狠狠的瞪著她。   「好了啦,」紡蒂沙搖搖頭,厚實的灰色捲髮跟著晃來晃去:「既然族長都去了,等她收拾掉敵人我們再去找西季雅就好了。」   「我們真的不用去支援嗎?」旭鈴問。   「我們去了會妨礙族長啦。」紡蒂沙說:「妳們三個根本不會用凝結盾的就不用說了,以我的凝結盾功力,要是被族長的魔法波及,也只有立刻被貫穿的份。」   「可是族長那麼厲害,說不定根本不用魔法就能贏了……」   「那我們不就更不需要去支援了?」   「對喔。」旭鈴本來就不想再靠近敵人,因此欣然被紡蒂沙駁倒。   反倒是剛被趕回來的徐風不大放心。「我們至少可以……躲在看得到族長的距離觀戰吧?」   「喔……」紡蒂沙想了一下,然後回答:「好哇,那妳去。」   「咦!我一個人嗎?」   徐風還沒空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任何人,札妲已經走到她身旁,拉起她的手說:「我們兩個去好了。」   「小心別被族長的風吹走啊。」紡蒂沙慵懶的坐到一塊岩石上。   「知道啦。」   兩人再度跑進森林裡之後,旭鈴才轉頭對紡蒂沙說:「……妳覺得我該再去找西季雅嗎?」   「嗯……反正族長待會就會把敵人解決掉了,其實不去也沒差。不過妳去的話,西季雅應該會感謝妳吧。」   「那我還是……」   旭鈴心虛的聲音,被遠方一聲響雷打斷了。   紡蒂沙猛然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望向森林之中。   「什麼?怎麼回事?」旭鈴緊張的貼到她身邊。   「不是天雷……是雷魔法!」紡蒂沙拉起旭鈴的手:「快叫她們兩個回來!」

  伊德.拉莉塔趴在碎冰之間,滿臉青筋暴現。愛蕾藏在手中的雷魔法咒圖,放出了一道湛藍的詭異電光,穿透了她的凝結盾和身軀;於是她在半空中四肢扭曲,摔落在愛蕾身後的冰堆裡。如今她渾身的雪色毛髮四處亂翹,還不斷發出細微的劈啪聲。   「『刑雷』……」拉莉塔的身體和聲音都在顫抖:「竟然能用那種小紙片放出這個等級的魔法,妳也挺出乎意料的嘛……」   不過拉莉塔光是沒有被全身燒焦,愛蕾就已經覺得不可思議了。她手上這張「刑雷術」咒圖,是梅加瓦里借給她的咒圖之中,唯一不准她事前試用的一張。理由非常明顯:剛才啟動過這一次之後,咒圖的中央便被愛蕾強烈的魔流燒出了一個大洞,再也無法使用。據梅加瓦里所說,刑雷是傳統古魔族巫術中的「最高級雷魔法」,就算在古魔族之中也只有專門鑽研雷元素魔法的人能憑自己的力量施展。憑梅加瓦里的知識,也只能將施術程序如實轉換為咒圖,未能研究出如何讓咒圖承受施術過程中的魔流負荷。   愛蕾將手中的廢紙拋到一旁。「感謝妳主動撲過來,我還煩惱該怎麼靠近妳呢。」   「呵……讓那把大劍擋在我的風魔法前面……引誘我親自靠過來的……不就是妳嗎……」   「拉莉塔族長,我再說一次,我不是為了戰鬥而來的。」愛蕾看著仍趴在地上抽搐的拉莉塔,平靜的說:「請和我一起到艾芬法安王宮去吧,我只希望妳能告訴我們這些人類後生,四百年前古魔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妳那招刑雷做成咒圖,也只能用一次吧……」拉莉塔明明背對著愛蕾,卻一針見血的說中了刑雷術咒圖的侷限。「等我再度站起來之後,……妳還有什麼辦法打倒我?」   愛蕾絲毫不懷疑伊德.拉莉塔對自己韌性的自信,如果這是一場殊死決鬥,她的確是個恐怖的對手。但是,愛蕾說她不是為戰鬥而來,這話可沒有半點虛假。   「拉莉塔族長,我是個弱小的人類,原本就沒有辦法打倒妳。我只是想知道,妳對我們的敵意到底從何而來。」   「我說過了吧……別以為你們的敵人……會那麼好心告訴你們答案……!」   伊德.拉莉塔的顫抖已經明顯消退大半,愛蕾知道現在不是迷惑的時候了。   「既然如此,我就只好強行請您到王宮一坐了。」   愛蕾說完這話,從懷中掏出一雙皮革手套,熟練的戴上之後,一把抓住了拉莉塔的小腿,接著跪下來以膝蓋壓住她毛茸茸的腳掌,以防她憑蠻力掙脫。   「什麼……?」   拉莉塔出聲的同時,身體便已察覺到異狀。一股只能稱為「壓迫感」的異常感覺,從愛蕾的手套透入她的腿中,一寸一寸的逼近她體內靜魔流的根源;彷彿自己的意識突然有了邊界,而且越來越狹窄。即使是貴為一族之長、閱歷無數的她,也花費了幾秒鐘的時間,才認出這股壓迫感的本質。   「我這雙手套裡裝了一種特殊的咒圖。」愛蕾倒是全無隱瞞之意:「它叫做『封陣魔法』……拉莉塔族長,您應該知道它的功用吧?」   在古魔族的巫術用語中,「陣」指的是魔法持續生效的場所。施術者在特定的地點佈置出一個隨時具有魔法效果的環境,便稱為陣魔法,例如愛蕾穿在身上的捕風陣,便是將她身體周圍的環境佈置為「陣」。然而,在古魔族的觀念中,生命的存在便是心中魔流運轉的「效果」,因此每一名古魔族心中恆常運轉的魔流,才是真正切身的「陣」。要破解人工佈置的陣有很多方法,但是世上唯有一種巫術,能夠抑制古魔族心中魔流的運轉,因此唯有這一種巫術,配得上「封陣魔法」的名號。封陣魔法一旦完全生效,不但能阻止巫師啟動任何魔法,甚至會削弱心中的意志,使人喪失一切行為的動力。六百年前,破天魔王便是利用強大的封陣魔法,剝奪了步震魔王的力量,將牠封印在摩諾所非亞的海底。   愛蕾手套裡嵌入的封陣咒圖並不是梅加瓦里一個人開發的,而是巫術學院的咒圖研究者合力製作、正式測試過的「完成品」,比剛才的刑雷術咒圖更加穩定。雖然必須將咒圖貼到對方身體上才能啟動,但理論上只要愛蕾能施加充足的魔流,即使對手是族長級的古魔族,也能使其魔流停滯數天。原本這項道具是為了防範步震魔王比破天先一步恢復力量而準備的,不過今天,這就是戰勝伊德.拉莉塔的最終關鍵。   「竟然把封陣魔法……做成咒圖……?」拉莉塔咬緊了牙關,奮力擠出抵抗的意志。   愛蕾眼瞳中的光環,隨著魔流全力運轉,燃燒出至今為止最猛烈的金黃色火焰。她解除了貼在身上的捕風陣咒圖,全神貫注的維持封陣魔法。只要她身為「縛神」一族的魔流,能夠勝過伊德族一族之長的魔流,這場戰鬥就是她贏了。剛才接連迎戰兩名伊德族,對付拉莉塔本人也啟動了大量的黑暗魔法,而且還一直維持著捕風陣,對她來說著實不利,不過愛蕾已經無暇不安了,現在就是決勝的一局,她唯有賭上所有的籌碼。   「……巫術學院的那些傢伙……」   劈啪兩聲,拉莉塔轉過頭來,一張猙獰扭曲的表情看著愛蕾的眼睛。   ——漆黑無神的眼睛。   不知何時,愛蕾眼中的光環竟完全熄滅了。   「……她們是白痴嗎?」   愛蕾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毋寧說,她已經失去了察覺發生什麼事的意志。她微微張口,彷彿想問:「咦?」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麻痺消退的伊德.拉莉塔一隻手撐起上半身,另一隻手一把抓住了愛蕾的脖子。站在遠處的瑪爾這時才發現狀況不對,但已經來不及了——拉莉塔踢開了愛蕾的雙手,然後從冰堆中站起。她握著愛蕾的脖子,但並未使勁掐,只是像拿取物品一樣隨手將她提了起來。愛蕾則毫無反抗,茫然的看著拉莉塔銳利的水藍色目光。   「竟然把這種要接觸對手才能啟動的魔法做成咒圖……」拉莉塔不屑的將視線移到那雙皮革手套上:「咒圖貼到我身上,我不就也能啟動了嗎?」   她隨手往後一拋,愛蕾便飛上半空,然後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無力的墜落在雪地上,一動也不動。   「愛蕾!」瑪爾大喊。   毫無回應。   瑪爾不知道愛蕾是生是死,但他明白梅加瓦里為愛蕾準備的作戰計畫失敗了,現在唯一該做的事就是帶愛蕾逃離這裡。然而,伊德.拉莉塔正擋在他面前,而且銳利的目光已經移到他的身上。   「巫術學院的人自己不敢來跟我打,卻想出這種餿主意,推你們人類來送死……」拉莉塔的表情已不再從容,而是明顯因憤怒而扭曲:「看來我只好還她們兩具屍體,給她們一個教訓……!」   拉莉塔殺氣螫人,但是瑪爾知道繼續迎戰不僅沒有意義,而且毫無勝算。他一見拉莉塔踏出逼近的第一步,便全力揮出千家劍向她掃去,只要她避開這一擊,自己就能乘隙衝向前去,扛起愛蕾逃離這裡。   巨岩飛來,拉莉塔卻壓低身子聳肩一頂,與千家劍身對撞!一聲悶響,劍身重重拍在她身上,她的腳步卻文風不動,硬生生接下了這一劈。   方才她兩度被千家劍打飛,原來都是在保留實力。   「不過就是塊大石頭!」擋下劍身的拉莉塔再度使勁,一口氣將劍身頂開,瑪爾頓時破綻大露,眨眼間拉莉塔已一拳搗入他的胸口,陷進鎧甲之中。「毛沒長齊的班卡古都比你重!」   「嗚!」他才剛感覺到痛,爆炸般的狂風便從拉莉塔的拳頭周圍迸發,將他連人帶劍轟飛出去。他跌坐在地,才一起身,左肩突然感到一股刺痛,彷彿被無形的鞭子打中一般。他被震退了兩步,餘光瞥見自己的鎧甲左肩竟裂出了一條縫,驚覺這是風刃術,連忙提劍遮掩頭部。隔著劍身望向前方,拉莉塔的身影卻已不見,他慌張轉頭,只見一顆長滿白毛的拳頭從身後撲來,淹沒了視線。這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腳底在雪地上一滑,緊接著腹部又挨了拉莉塔一腳。混亂之中,他只能提劍亂甩,想把拉莉塔趕遠一點,但是盛怒的拉莉塔早已不吃這套,拳頭一搥便將千家劍擋開。不過這也讓瑪爾掌握了她的動作,下一刻他胸口雖然又挨了一個重拳,但這次他保住了平衡,退了幾大步便站穩腳步。   眼下兩人已交換了位置,愛蕾就躺在瑪爾背後幾尺處。只不過瑪爾現在已經清楚意識到,只要伊德.拉莉塔還毫髮無傷,他和愛蕾就絕對沒有希望逃跑。但是,連千家劍的重量都不管用的這當下,瑪爾已經沒有任何方法傷害拉莉塔了。就在瑪爾無計可施的這當下,拉莉塔已經再度揮出風刃。他只能以劍為盾擋住要害,而這同時眼前的純白猛獸也撲了過來。   「拿著一塊大石頭就想保命……那我就一拳打碎你這塊爛石頭!」   她辦得到。在這場戰鬥中,正確認識雙方實力的,自始至終都是她一人。手中這柄岩石拼湊而成的粗大劍身,再也無法帶給瑪爾一絲安全感。那麼要閃開嗎?可是他很清楚,一旦容許拉莉塔再度站到他和愛蕾之間,他就算拚上自己的性命也救不了愛蕾。   ——既然如此,唯有選擇拚上性命之後還有一絲希望的方法了。   他雙手握住劍柄,跨出箭步猛然將劍往前推。決心與意志力一同聚集到眼前的瞬間,伊德.拉莉塔的拳撞上了千家劍。拳勁穿透劍身,震撼了他的雙臂;風勁隨之而來,瞬間捲起他腳下的積雪,他感覺到自己的腳步漸漸往後滑。   「唔呃……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咆哮聲。瑪爾在狂風中勉強睜開眼,一片赤紅之間,只見伊德.拉莉塔張大了嘴痛苦哀嚎——緊接著她便抽回了壓在千家劍上的拳頭,踉踉蹌蹌的往後退。   她眼眶裡泛著淚水,狼狽的看著瑪爾眼前的那片「赤紅」。   「那塊大石頭……難道是『魔法劍』……?」   原本怎麼看都只是岩塊的千家劍身,如今彷彿一塊巨大的水晶,反射出斑斕的色彩,一條條光紋沿著劍身的方向流動,而且整個劍身都泛著淡淡的紅光。那是「火」——千家劍的劍體含有一千種礦石與無數的咒圖,鑄造之時古魔族所知的一切魔法皆蘊藏其中,現在瑪爾只不過是感應到了其中的火元素罷了。這柄巨劍,如今就和他的席修斯一樣,是一柄「火焰劍」。不但因為元素活化使得劍身提升韌度,擋下了拉莉塔的全力一拳,劍上帶有的火焰還燒傷了她的指節。   瑪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成功啟動千家劍的。他並不像愛蕾那樣繼承了神所賜予的力量,也不是多高強的魔法劍士,而且他為了舉起千家劍,已經先耗費精神啟動重力魔法腕甲了。千家劍此刻願意散發出火焰,在他看來只能說是奇蹟,而且每多維持一秒,都是一次新的奇蹟。   因此他沒有再猶豫的餘地了。暫時嚇阻伊德.拉莉塔是不夠的,既然這把劍願意借給他力量,就該趁現在打倒拉莉塔。   瑪爾高舉千家劍衝上前去,毫不猶豫的劈向拉莉塔。她往後翻了兩個跟斗躲開劍身,隨即靈巧的鑽到瑪爾側身賞他一拳,但他咬緊牙關接下拳頭之後立刻掄劍回劈,只不過劍身末端幾寸碰到拉莉塔的肩膀,就讓她痛得再度尖叫出聲。於是拉莉塔和瑪爾一人仗著速度與拳勁、一人仗著長度與熱力,展開了一連串誰也躲不開、誰也防不了的互搏——拉莉塔踢中瑪爾一腳,瑪爾便在她腿上留下一道焦痕;瑪爾捅中拉莉塔的腹部,拉莉塔便揮出風刃削破他一塊鎧甲。瑪爾一劍劈斷空地旁的大樹,樹幹朝拉莉塔墜下,她一拳將樹幹轟出天外,卻被千家劍迎面掃中,臉頰發出「滋」的一聲。   「Glia! Kava! Dupwea!」拉莉塔的哀嚎聲中夾雜著各種瑪爾沒聽過的古魔族語,也不知是真有意義的咒罵,還是灼燒的痛楚引發的胡言亂語。   瑪爾又何嘗不想咒罵,何嘗不想哀嚎。每一次被伊德.拉莉塔擊中,他都感覺到身上的鎧甲被削爛了一塊。只是他這一刻說什麼也得全神貫注,維持住與千家劍的感應,用這塊灼熱的巨岩在拉莉塔身上留下多一道是一道的烙印,奪去她多一分是一分的生命力。   然而,拉莉塔的生命力根本深不見底。即使她現在臉頰、雙臂、雙腿各處已經佈滿了燒傷,她憤怒的雙眼仍炯炯有神,咆哮聲也仍響亮得彷彿足以鑽破瑪爾的耳膜;她的每一拳每一腳更是越來越強勁,就好像身上的傷痕不只沒有削弱她,反倒給了她力量一般。   「不過就是塊……比較燙的大石頭——!」   一聲怒喝,拉莉塔的拳頭並未搗破瑪爾的防守,而是朝天揮去。   轟!整片空地的大氣驟然爆發,竟將瑪爾連人帶劍一同捲上了空中。   「嗚呃!」瑪爾記得這種感覺——這是瑪杜克.文妮院長也用過的風魔法,只不過威力強了數倍。不,不對……這就是一開始拉莉塔搗毀冰城的攻擊,只不過方向從水平改成垂直而已。換言之,他早已親身證明過自己的重量抵擋不住她的風魔法了。然而他卻還懷著空虛的希望、豁出不值一提的全力與她搏鬥。這是何等可笑啊。   眼看拉莉塔也同時乘風跳起,瑪爾在空中無處施力,只能收劍防身,拉莉塔卻又踢出第二股爆風,飛到了瑪爾上方。他勉強回身,正好被她一腳踢中心窩。接著她加速俯衝,撲到墜落的瑪爾身上,利爪往他的鎧甲一陣亂撕。   她不想直接殺死這個敵人,她要先痛毆他一頓,發洩全身被灼傷的憤怒。在狂亂的咆哮聲中,瑪爾胸前的鎧甲被她一片片拆解,掉落到雪地上。最後,她一拳捶在瑪爾胸口上,將他轟進地面。   在半空中脫手的千家劍,咚一聲刺進了幾尺之外的雪地中,已然變回笨重的灰色岩塊。   瑪爾感覺到自己與重力魔法腕甲的感應也斷裂了。他已經耗盡力量,只剩下最後的一絲意識。逐漸昏暗的視野中,只見伊德.拉莉塔撥開臉上的雪色長髮,露出一張赤紅色的臉:一半是被千家劍灼傷的痕跡,另一半則是全力猛攻之後還未消退的血色。她張大了嘴不住喘氣,唾液從尖牙之間溢出。   她果然也是會累的。如果他能超越極限再度站起來,或許就能帶愛蕾逃出去了。動啊,快動啊。一根手指也好。有那麼難嗎?   「族長——!」   一旁傳來了聲音。是別的伊德族。   「族長打贏了……」   「廢話,族長怎麼可能會輸嘛。」   而且一次來了好幾個。   「族長!這兩個人類要怎麼辦?」   「不要問族長這種蠢問題啦,當然是殺掉啊。」   「那、那這塊大石頭……」   就連聽覺也越來越模糊了。最後留在瑪爾眼前的畫面,只剩下伊德.拉莉塔緊盯著他心窩的那雙銳利眼神,還有逐漸泛起笑容的猙獰大嘴。

  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再度醒來了。   瑪爾還沒有睜開眼睛,但是周圍的喧鬧聲讓他知道,他還在這個世界上。那是伊德族,她們正開心的唱著歌,還一邊叮叮咚咚的敲打著各種音色不同的樂器。她們聽起來似乎是在齊唱,只是節拍實在不怎麼準,所以歌詞全混雜在一起,瑪爾一個字也聽不懂。放棄理解歌詞之後,瑪爾才聽出吵雜的音樂聲中還夾雜著一陣咕嚕咕嚕和必必剝剝的聲音。是了,本來不應該這麼暖和的,是伊德族生了火,而且好像還燒了一大鍋的水。   要是她們把他丟進滾水裡煮湯可就不妙了,光想像就覺得那肯定不是痛快的死法。他用目前自己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將眼皮往上頂開。   滿天璀璨的星空映入眼中。   失去意識的時候應該連中午都還沒到的,沒想到已經入夜了。訝異的同時,眼前景象的絢麗也徹底喚醒了他的知覺。他猛然坐起,蓋在身上的毛皮隨之滑落。他的鎧甲上半身已經毀了,只剩裡面的衣物能夠禦寒。   「唷,醒啦。」   伊德.拉莉塔坐在眼前一根倒地的粗樹幹上,正在把玩瑪爾的腕甲。她背後是一整片湖泊,水面點點閃爍。一身白毛的拉莉塔身上倒是看不出月光照耀,而是被旁邊的火堆照得紅通通的。火堆上果然用樹枝架著一個大石鍋,一個矮個子伊德族正站在一塊墊腳石上拿木棒攪著鍋裡的東西,一邊跟著周圍伊德族唱歌的節奏搖擺,露出十分滿意的表情。看來湯已經煮好了。   「嚇!愛蕾!」瑪爾慌張的盯著那個石鍋,想起身卻又不敢起身。   「什麼事?」   瑪爾被耳邊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頭往右一看,愛蕾就坐在他旁邊,和他一樣身上蓋著毛皮。她頭上的帽子和深紅色的披風都不在了,臉上也還沾了些泥灰,但是氣色不差。   「妳……妳沒事嗎?」   「也不算沒事啦……」愛蕾的右手從毛皮底下鑽出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被『封陣』了,暫時沒辦法用魔法。」   她說得沒錯,現在她的眼睛裡的確沒有光環。   「誰叫妳要靠那張咒圖?」拉莉塔笑著說:「你們兩個不要聽巫術學院那些書呆子耍小聰明,直接說你們是休達的朋友就好了嘛。」   從這名敵人口中若無其事般冒出的熟悉名字,令瑪爾錯愕了片刻。   接著他低下頭,看見了掛在胸前的水藍色鱗片——妮兒.休達生命的一部份,只有她的朋友才知道價值的信物。   「拉莉塔族長,妳也是……?」   「我可不想空著肚子聊天。牧音!」拉莉塔轉頭對那個攪著湯的伊德族吆喝:「湯好了沒?」   「呀!」伊德.牧音往空中揮了一拳作為回應。   「呀個頭啊!」拉莉塔則是抓著瑪爾的腕甲隔空對她甩了一下:「好了還不盛給我們!」   「好嗚!」牧音立刻從墊腳石上跳下來,跑到一旁拿碗去了。其他幾個唱歌作樂的伊德族聽到湯煮好了,也一窩蜂跟著她一起去拿碗。沒一會兒,就看見她們一人拿著一塊不知什麼部位的獸骨充當容器,圍到石鍋周圍去舀湯。   瑪爾認得其中幾個。被他用千家劍打暈的那個褐髮伊德,臉上留下了一大片擦傷的痕跡,手腳上也青一塊紫一塊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原本麻痺的腫傷立刻回以刺痛。拉莉塔身上的燒傷也都還在。早上的那場激戰確實發生過,眼前那個笑嘻嘻的伊德族族長當時憤怒扭曲的表情也記憶猶新……但他和愛蕾都活下來了,現在正要接受伊德族的款待。休達小姐雖然說她的鱗片沒有神奇的力量,不過瑪爾和愛蕾踏上這座島以來見證的無數奇事奇物,都及不上這枚延續了他們生命的鱗片。
【幻影盆地】 【六百年前的一箭】
標音對照
人名
人名標音備註
伊德.紡蒂沙Id Vangtesha
伊德.西季雅Id Siggia
伊德.牧音Id Mwin
物名
物名標音備註
班卡古Bankagu就是邊防軍所說的戟角豬……的其中一種。

古魔族語筆記
原文翻譯解說
Glia! Kava! Dupwea!停手!好燙!你這污水!古魔族是從魔流中誕生的,傳統上輕視其他水源孕育的生物,尤其覺得邪惡卑鄙的生物必定是從污穢的水裡出生的。來到摩諾所非亞的古魔族雖然破除了這個迷思,但是污水這個咒罵的詞還是留了下來,像拉莉塔這種老一輩的古魔族就會不加思索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