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盆地】


幻想島:魔劍之書

  天才微亮,伊德.札妲就趕著獸群前往森林各處。

  幻影盆地內除了族長伊德.拉莉塔之外共有九名伊德,各自指揮不同種類的動物;札妲這人一頭刺刺的黑髮,因此與滿身黑色鱗片的透諾卡、透諾比拓、姆萬吉這三種四足動物交情最好。(艾芬法安的人類管這三種動物都叫黑鱗狼,不過透諾卡跟透諾比拓的鱗片厚度跟爪子長度都大不相同,姆萬吉更是連耳朵的形狀都與其他兩種不一樣,估計是太黑了所以人類的眼力分辨不出來吧。)若非作戰,姆萬吉並不喜歡在有陽光的時刻行動,透諾卡和透諾比拓也偏好在黎明與黃昏時分活動;札妲當然也不想給牠們添太多麻煩,不過昨天在森林之外目睹了與她們為敵的另一種「黑」之後,她心裡十分明白,這一刻的佈陣就是作戰了。

  昨天撤退之後,札妲和實際與敵方巫師交手過的伊德.徐風立刻趕到族長面前,一五一十的報告了戰鬥的過程。她們最擔心的就是北方的古魔族決定正式與伊德族開戰,屆時伊德族不論人數或巫術實力都將落入絕對劣勢。

  不過,族長聽完她們的報告之後,只思索了片刻,就叫她們不必恐慌,只須留在森林裡佈好防線等待敵人上門來,因為敵人鐵定不是古魔族,而且很可能只有一名巫師。理由有三個。

  其一,是人類為了截住獸群,炸倒了一座瞭望塔。如果人類有了古魔族巫師作後盾,那麼根本不用死守著一個關口,只要全軍往北方撤退,北上追擊的伊德和獸群就會自投羅網。

  其二,是那名巫師出手救了人類的將領。人類與伊德族長年交戰,就連軍隊元帥也不知道死過幾任了,如果是古魔族來支援,根本不會在意多死一兩個人類將領,更遑論假如古魔族決定親自做個了結,人類的軍隊領袖更是越早退場越好。

  其三,是那名巫師用黑暗魔法攻擊獸群。就伊德.拉莉塔所知,艾芬法安可沒有哪個古魔族能在實戰上使用黑暗魔法。那名巫師要不是魔流異常強大,就是施術體系跟一般古魔族不一樣。

  族長的結論是:這名巫師鐵定是艾芬法安王族的後裔,也就是現任女王的女兒。這樣的人物之前聽都沒聽過,總不可能一次冒出好幾個,所以鐵定就只有一個人了。既然只有一個人,那麼鐵定不可能選擇防守幾十道關卡,而是會主動出擊,試圖闖進森林殲滅伊德族。單獨一名巫師想發揮最大戰力,周圍就不能有一堆士兵礙手礙腳,所以闖進來的鐵定不會是一大群軍隊,就算不止巫師一個人,頂多也只會加上兩三名護衛。這樣的隊伍,就算靠那名巫師能發揮驚人的破壞力,防守上鐵定還是漏洞百出,首先「眼睛」的數量就不夠。這種時候,就要從四面八方包圍。

  札妲和徐風雖然不是第一次覺得族長的推論聽著聽著就追不上了,但既然她說了那麼多次鐵定,那麼想必很有信心,萬一出了差錯怪她就好。況且族長也不是叫她們冒險突擊,只是佈好防線能出什麼差錯?

  因此札妲在森林裡繞了一個大圈圈,確定各個角落都有一定數量的動物之後,回到了森林南側的樹頂,和指揮鳥類的徐風會合。她上了樹頂,卻看見徐風正嚼著曼牧樹的樹枝。

  「妳幹嘛?敵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妳現在睡著怎麼辦!」札妲一邊說,一邊慌張的搖晃徐風的肩膀。

  「不要、不要搖我!我吃一點點而已……不然、不然我會……」徐風一手推開札妲,另一手還緊緊抱著樹幹。「……我會緊張!」

  「不、用、怕、啦!」札妲猛拍徐風的肩膀:「這次又不是只有我們兩個!大家都在!這次不利的是敵人啊!」

  「可是那個巫師完全不怕風刃!這樣我們其他的魔法會不會也都沒用?」

  「沒用就不要用啊!直接撲上去打她就好了!她總不會連打架都比我們厲害吧!」

  「要是真的比我們厲害怎麼辦?」

  「不會啦!」札妲索性搶下徐風手裡的樹枝,隨手扔到地上:「再怎麼樣,反正有危險我們還可以去找族長啊!紫冰島上沒有人打得贏她啦!」可惜她們就坐在曼牧樹上,所以徐風立刻又拔了一根樹枝。「妳還吃!妳等一下睡著我就叫族長打妳!」

  徐風正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把樹枝遞到嘴邊,北方突然傳來了「碰」的一聲,其中還夾雜著透諾卡的哀嚎。

  接著就看見一大群鳥兒飛出了樹頂。

  「來了……!」札妲不由得縮起了肩膀。敵人來得比想像中快——其實她也沒有想像過敵人什麼時候會來,她一直只想著敵人不要來最好。

  「我、我去東邊,妳從西邊繞到敵人背後……」徐風雖然緊張,倒沒有忘記自己盤算好的戰術。「看到我出手之後,妳再找敵人的弱點,可以嗎?」

  「好,跟平常一樣。」札妲點了點頭。但就在這時候,背後突然一陣樹葉聲響逼近。札妲和徐風還來不及轉頭,兩條身影就從她們頭頂上飛躍而過,一眨眼已消失在前方的樹葉中。

  「啊,被她們搶先了。」徐風盯著兩名同伴消失的方向。

  「還沒跟她們商量怎麼打耶。」

  「呃啊,不管了!」徐風用力搔了搔自己的一頭棕色亂髮:「看著辦!」

  「喔!這個也好有效!」愛蕾心滿意足的將剛才啟動完的紅色咒圖高舉在眼前,以稱讚的眼神欣賞著上面的紋路。   梅加瓦里借給她的咒圖「爆環術」,一口氣炸飛了從周圍朝她和瑪爾撲來的七八隻黑鱗狼,還把剩下的狼群也嚇得立刻四竄奔逃,只在愛蕾和瑪爾周圍的草地上留下一圈半徑三尺餘的焦痕。回想起昨天她站在瞭望塔上胡亂發射黑暗魔法,自以為氣勢懾人,卻花了好幾分鐘才把魔獸完全趕跑,實在是幼稚得可笑——這些魔獸自己身軀就烏漆抹黑的,怎麼會覺得黑色的魔法可怕嘛。相較之下,梅加瓦里挑選的這項魔法,可說網羅了所有最能刺激野獸本能的可怕要素:強光、高熱、巨響,以及無可挽回的死。   「還好我就站在妳旁邊,不然可就一起遭殃了。」瑪爾把千家劍插在地上,四處觀察還有沒有魔獸。   「在這片森林裡,我們兩個想拉開距離還不容易呢,能找到這麼大一塊空地已經算幸運了。」   「這不叫幸運,這叫陷阱啦。」瑪爾指著周圍草皮上的殘株說:「這片空地是伊德族特地清出來引誘人類的,邊防軍以前一定也在這裡吃過不少苦頭吧。」   「不過這次倒是反過來幫我們省下了不少時間。在這種濃霧密佈的樹林裡,伊德族要是真的想躲,不用說兩天兩夜了,兩個月也找不到她們。」   愛蕾雖然要邊防軍總帥納拉卡罕在森林外等候兩天兩夜,不過她可不打算在這片森林裡逛那麼久。她向梅加瓦里借來了各種最顯眼、最吵鬧、最能驚動敵人的咒圖,打算引誘伊德族主動攻擊;剛才的爆環術,在愛蕾原本的計畫裡,也是用來炸倒樹木甚至引發火災用的。雖然結果證明要在這片濕冷的森林裡引起火災是不可能的,但是能嚇跑狼群,對愛蕾來說也算是進展順利了。   瑪爾倒是沒有愛蕾那麼樂觀:「還好那個火魔法咒圖在濃霧裡也能順利引爆,萬一剛才失敗了怎麼辦?」   愛蕾仍然得意洋洋的把玩著那張咒圖:「失敗了就換一招啊,梅加瓦里給了我很多咒圖。」   「不用咒圖的話,妳現在還是只能啟動黑暗魔法?」   「火魔法應該也沒問題……只是我還沒機會試。不同元素的魔法,發射出去的感覺不太一樣。啟動黑暗魔法就跟擲飛鏢一樣,我已經可以完全掌握發射的軌道了,可是火魔法……不是『投擲』的感覺。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總之我現在還沒辦法控制起火的地點。搞不好會直接燒到你身上也不一定。」   「那我還是先信任梅加瓦里的工具吧。」瑪爾心裡雖然覺得她遲早該勇敢嘗試,不過也認為這件事可以等他們兩個人距離遠一點再說。   「倒是瑪爾你還好嗎?我看你一大早就扛著那把大劍騎馬,然後又一路走到這裡,腕甲的魔法已經維持好久了。」   瑪爾試著舉高千家劍。「……比我想像中輕鬆多了。A. I.……阿思戴.伊那密打造的咒圖機械,看來是真的非比尋常,連我這種半調子魔法劍士也能輕鬆啟動。」   「可是你那把火焰劍不也是她打造的?」   「嗯……說得也是。」瑪爾隨手用千家劍敲斷了空地邊緣的幾根樹枝:「我到現在還是有點不敢相信,我認識的A. I.會是那麼厲害的鍊金術師……」   「會不會其實『A. I.』是一對姊妹之類的呀,姊姊打造了厲害的腕甲,妹妹則打造了不那麼厲害的戒指跟劍。」   「哦!」瑪爾眼睛一亮:「說不定真的是這樣?」   「是嗎……我自己都覺得沒什麼說服力了……」   瑪爾也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只是想找藉口逃避現實。不希望A. I.是個對他有所隱瞞的人,只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A. I.消失之後,瑪爾原本以為再也沒有人會來打擾他的一廂情願。但現在,套在手上的這副腕甲,暗示著這世上的某處還藏有那位老朋友的「真相」——威脅他一廂情願想法的「真相」。   「……愛蕾,我們要繼續留在這裡嗎?」瑪爾甩開了此刻無關緊要的思緒,問道:「結果證明空地對我們有利了,伊德族或許會等我們離開空地再找機會襲擊?」   「你在說什麼啊?」愛蕾皺起眉頭,把高舉在眼前的咒圖往前一攤:「伊德族已經來了啊。」   「咦?」瑪爾抬頭一看。   不知何時,一名深綠色短髮的伊德族,已站在空地前方的一棵大樹上,惡狠狠的俯視著他們。   瑪爾第一次看見伊德族,與人類的差異確實一目了然:鼻子和嘴巴近得幾乎連在一起,鮮紅色大眼珠裡的瞳孔細如裂縫,頭頂上的尖耳朵與背後的尾巴更是不在話下。不過,要稱之為「獸人」,瑪爾卻又覺得言過其實了。眼前這名伊德,雙臂雙腿都只有末半截長了粗毛和爪子,而且從站姿看來,骨架與人類並沒有什麼兩樣。這外型與其說像野獸,不如說像是身上多了幾樣野獸特徵的人類。   「竟然單獨一個人直接從正面來,太瞧不起人了吧……」瑪爾對於自己被伊德族的迷彩騙過感到有些不甘心,便推說是對方的戰術太幼稚。   「這樣也好,我正需要一個機會試探她們。」愛蕾雙掌一拍,將咒圖夾在手中,然後清了清嗓子,抬頭朝那名綠髮伊德高聲說:「我是艾芬法安王室繼承人,菲莉雅!我並不是為了戰鬥而來,而是要和妳們伊德族對話!」   愛蕾開門見山的道破伊德族的身分,對方的表情果然有所轉變——從猙獰的怒相變成猙獰的微笑。   「我則是伊德.旭鈴。」綠髮伊德也報上了名字。伊德族一身破爛獸皮,看似蠻人,沒想到這方面的禮儀和人類並無不同,而且她的口音與雪洛可.飛路相似,看來是純正的古魔族語,聽起來比艾芬法安古魔族語還要字詞分明。可惜,她願意給愛蕾的就只有她的名字。「妳是誰、來做什麼,都與我們無關。闖入幻影盆地者,就是我們的獵物。」   這是愛蕾和瑪爾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我思考過三種可能的方案,端看妳要將她們打倒到什麼程度。」   「只打暈一個伊德族,然後把她綁回艾芬法安王國——這種程度在妳思考過的範圍內嗎?」   梅加瓦里的表情一如往常看不出是什麼情緒,但坐在她旁邊的女王則眉頭深鎖,顯然對愛蕾的提議十分憂懼。   「陛下,」梅加瓦里將女王停在她衣角旁的手按了下去:「您既然要讓愛蕾決定,她當然會以自己的立場決定。她並不虧欠我們古魔族什麼,這是很理性的判斷。」   「……我懂。」女王嘆了口氣:「而妳也是理性的人,伊潔菲雅。」   「原來妳們都很清楚嘛。」愛蕾有些不滿的說:「明明清楚,卻還要我這個外人來做。」   紫冰島上的僵局,不論解或不解,一定會有一方犧牲。或者是伊德族繼續殘殺邊防軍和南方居民;或者是邊防軍「奪權」,顛覆艾芬法安王室;或者是王室先下手為強,將邊防軍的「叛賊」滅口;或者是古魔族打破原則,親手滅絕伊德族。   不用等到愛蕾說明,艾芬法安王國所有憂國憂民之士都設想過這幾種結局。而只要將所有結局陳述一遍,任何人都看得出,紫冰島上有一群人無論如何都不會犧牲。   那就是古魔族。   但是,在愛蕾看來,最該犧牲的就是古魔族。而且她們甚至不必犧牲性命,只需要犧牲顏面——將放逐伊德族的醜陋真相公諸於世,重新承認伊德族也是古魔族的同胞,伊德族就能和其他古魔族一樣成為艾芬法安的人民,如此一來紫冰島就理應能回歸和平。   「就是因為古魔族連小小的犧牲都不願意,才害得其他人不得不付出莫大的犧牲。」愛蕾也不顧梅加瓦里在場,忿忿然說道:「艾芬法安人對古魔族可能心懷感激、尊敬、畏懼,所以覺得她們不犧牲是應該的。不過對不起,我是個外人,並不想考慮那麼多。我要帶伊德族人走進這座王宮,讓全國的人都知道,一切的元兇就是幾百年前趕走她們的古魔族。」   愛蕾沒有想到的是,艾芬法安女王長年來不願意選擇這條路,並不只是基於對古魔族的感激、尊敬或畏懼。   「愛蕾……妳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伊德族自己不選擇妳說的這個方法?」   女王的質問不但令愛蕾愣住,也讓一旁的梅加瓦里別過頭去。   「伊德族既然是古魔族的一支,當然也懂古魔族語。她們大可以自己的話語澄清數百年前的誤解。然而,伊德.拉莉塔卻沒有這麼做,而是派部下不斷騷擾南疆。妳覺得這是為什麼?」   「這……」愛蕾看了一眼梅加瓦里,想從她的側臉中讀出古魔族的態度,卻一無所獲。「……因為伊德族覺得,艾芬法安的人類和古魔族已經共存了幾百年,不會相信伊德族說的話?」   「有這個可能。但也有另一個可能。」女王說:「就是伊德族『接受了』這個誤解——對她們來說,艾芬法安的古魔族真的已經不是同胞了。如果這才是真相,妳選擇的方法非但不會成功,還等同於讓伊德族和艾芬法安的古魔族『正式決裂』。」   愛蕾站了起來。   「這就是妳不願意行動的理由嗎?妳覺得『不知道真相』就不會受傷?」   女王陛下沉默不語。   「好。」愛蕾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再度坐下。「那麼我更應該讓妳嘗一嘗『知道真相』的滋味。如果真相會傷人,妳也該好好被連累一回了。」

  「女王陛下猜對了。」愛蕾低聲說:「伊德族已經不認為自己是古魔族的一員了……」   她還不必等瑪爾發表意見,對方就先證實了她的想法。綠髮的伊德.旭鈴從樹上跳了下來,同時獸爪一揮,愛蕾身上的捕風陣咒圖立刻發動,風牆術從地上捲起的落葉,在愛蕾面前被無形的風刃術撕碎。   「呸。」瑪爾吹開飛到臉上的落葉。   但他既不退開,也不上前迎擊,因為眼前的敵人輪不到他對付。伊德.旭鈴甫一著地,愛蕾的黑暗魔法已從土中迸發,只差半寸就削中她的腳爪。旭鈴慌張的往後一跳,同時又有四五道黑暗能量從正前方射來,她只好再度跳上樹。愛蕾伸長手臂,用手指追蹤旭鈴的動作,一道又一道的黑暗魔法就像箭矢一樣不斷射出,將掩護她的枝葉一一打落,她試圖躲到樹幹背後,黑暗魔法卻像蛇一樣繞過樹幹,逼得她左奔右竄,狼狽不堪。   梅加瓦里說的沒錯,伊德族的巫術能力真的不怎麼樣,對愛蕾的攻擊竟然毫無反制能力,只能一味閃避。不過這綠髮伊德的反應力與耐力也的確驚人,愛蕾已經盡量加快連射速度,並且嘗試各種刁鑽的曲線軌道,綠髮伊德竟還是能憑著一瞬間的判斷,一躲再躲,硬是撐了將近一分鐘。而且她越躲似乎還越得心應手,偶爾甚至會在躲避的同時揮出一道風刃,只不過對愛蕾當然不管用。愛蕾無視自己周圍頻頻發動的風牆術,連續發射黑暗魔法,她日冕般的雙眼緊盯著綠髮伊德的身影,一路從空地正面追到左邊。   這正是伊德族的目的。   就在愛蕾專注於伊德.旭鈴的同時,一名深褐色頭髮的伊德族從她正後方的樹頂無聲無息的躍下。她的雙手並不打算揮出風刃,而是直取愛蕾的後頸。愛蕾的風牆即使足以化解風刃,也擋不住真正的利爪,更擋不住伊德族挾帶全身體重的撲擊。俯衝而下的褐髮伊德排開了空氣,風吹起愛蕾的栗子色頭髮,露出她潔白纖瘦的脖子。   然而褐髮伊德的利爪沒能碰觸到目標。橫空飛來的一塊巨岩撞上了她的右半身,將她轟得飛到一邊去。不,那當然不是什麼橫空飛來的巨岩——只不過是瑪爾拿起插在地上的千家劍,使出全力朝著半空中的伊德族拍了下去罷了。對瑪爾來說這比揮動席修斯還要輕鬆,但他這一拍效果驚人,那個伊德族連縮身也來不及便一頭撲在地面上,接著止不住衝力而又彈上空中,全身向前翻了一整圈撲進樹叢中,一邊撞斷沿途的樹枝一邊發出各種不規則的哀嚎,然後隨著一聲特別慘痛的「嗚!」再度著地,但仍煞不住勁道,拖著綿延扭曲的尖叫聲繼續向前翻滾,最後迎頭撞上空地邊緣的樹幹。她的哀嚎頓時被悶熄,只見她臉貼著樹幹緩緩下滑,在樹皮上磨出了一條血跡,直到她的頭沒入樹根之間,懸空顫抖的雙手才癱軟落地。瑪爾心想她應該不至於這樣就死掉,但她的確一動也不動了。   被哀嚎引開注意力而忘了繼續發射魔法的愛蕾再度回頭,發現綠髮的伊德.旭鈴跌坐在地上。她半張著嘴瞪著同伴倒地的方向,然後轉過頭來凝視瑪爾手上的千家劍片刻,又彷彿什麼也沒能理解似的再度轉頭去看同伴。   瑪爾把千家劍隨手插回地上:「所以才說她們太瞧不起人了啊。單獨一個人直接從正面來,就等於宣布有同伴等著偷襲嘛。」看來他對自己剛才沒能看穿伊德族的迷彩是真的很不甘心。   「謝啦,瑪爾。」愛蕾用手指梳了梳被風吹亂的頭髮。   「這下怎麼辦?把那個昏死的傢伙俘虜回去,她也不會說出我們想要的證言。」   「所以才要踏進這片森林啊。」愛蕾再度從腰邊的小道具包裡抽出咒圖,這次一口氣拿出了三張。「……我要把她們的頭目逼出來。」   綠髮的伊德族雖然聽不懂他們的畢路亞語,但顯然認得咒圖,立刻爬起來轉頭就逃。   「別想跑——」   愛蕾正要追,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尖銳響亮的口哨。   「啊。」瑪爾轉頭一望,這次他馬上就看見了,是個一頭雜亂黑髮的伊德族,站在比剛才那個綠髮伊德更高的樹枝上。   緊接著,彷彿整片森林都動了起來似的,從四面八方傳來了枝葉搖晃與腳步交雜的聲響,越來越多、越來越近。   「又是魔獸……」瑪爾仔細聽著聲音:「至少比剛才那群多出三倍。」   然而,對於空地中的兩人而言,這進逼而來的包圍網絲毫沒有壓迫感可言。魔獸靠近的速度太慢了——這也不意外,現在最接近空地的,恐怕就是一開始被愛蕾輕鬆擊潰的那批黑鱗狼吧。伊德族的戰略能力比兩人想像中低太多了,不但等到前線人員全都束手無策才從遠方呼叫援軍,還讓剛敗戰過的部隊擔任援軍的先鋒。縱使後頭還有更多魔獸趕來,愛蕾也有充足的時間應付吧。   瑪爾摸了摸略長了些鬍渣的下巴,問道:「妳能連續啟動剛才那個火魔法,把牠們全部炸跑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覺得太吵了。」愛蕾從三張咒圖之中抽出藍色的那張,餘下兩張收回懷中:「我想換個魔法。」   「妳還真的變成貴族了呢,連用魔法都這麼奢侈。」   「喂!開玩笑也該有點分寸!」   愛蕾轉頭瞪了瑪爾一眼的同時,黑壓壓的魔獸群已經出現在視線範圍之內。數以百計的黑鱗狼有如一層黑浪般沖過樹林之間,淹沒了光線,只不過這層浪所發出的不是海水的嘩嘩聲,而是獸群飢餓的低吼;一旦這層浪潮沖進空地,直擊瑪爾和愛蕾的也不只是冰冷刺骨的水,而是真正能撕裂骨肉的尖爪利牙。   愛蕾想像不到這種未來。她集中精神,讓魔流流過手中咒圖的紋路。她的魔界爆發似的膨脹開來,轉瞬間籠罩了整個空地。瑪爾突然感覺一陣濕冷的空氣貼上了他的臉頰。耳朵裡響起了一陣若有似無的尖鳴聲。他忍不住握緊千家劍的劍柄。下一刻,一連串更巨大的乒乒乓乓聲響便貫穿了瑪爾的耳膜。他認得這個聲音——但他無須回想,眼前的景象已是最清楚的答案。   巨大的冰塊連成一個圈,有如城牆一般將空地團團包圍,一絲縫隙也沒有。冰塊將近三個人高,微微向外傾斜,如果外側也是相同角度,魔獸想必不可能攀爬。瑪爾此時聽見四周傳來一團暴風雨般的混雜聲響,應該是大群魔獸的咆哮與衝撞冰壁的聲音,但隔著重重冰晶卻完全看不見牠們的身影,簡直想像不出冰層究竟多厚。   「這是……休達小姐也用過的……」   「『冰牆術』——的變化型。」愛蕾說:「規模更大,而且形狀是固定的,叫做『冰城術』。就算來的是戟角豬,一時半刻也撞不破。就算撞破,我也能立刻再啟動一次,把牠們就地凍結。」   「太可怕了……」瑪爾走到空地邊緣,伸手摸了摸冰塊:「這麼大規模的魔法,竟然只靠一張紙片……而且只花了幾秒的時間……」他還記得愛蕾魔法失控的那個夜晚,妮兒.休達用冰牆術封住小木屋的破洞時,也是輕輕一揮手就瞬間產生出一大片冰塊,但這次的冰牆規模比上次大了不只十倍。   就連愛蕾自己心裡也覺得可怕。可怕的不只是這魔法的威力與規模,還有她自己。她不只接連施展了大量的魔法,身上綁著的陣魔法也一直維持在啟動狀態,但她感覺到的魔流負荷卻微乎其微,彷彿每次施術完畢的瞬間,魔流承受的壓力就已緩解了九成。這就是「有權阻止神的一族」享有的「天賦」……   「不過,」瑪爾聽著周圍逐漸減弱的獸群聲響,問道:「這樣魔獸是進不來了沒錯,但我們也出不去了啊。」   愛蕾回過神來。她的戰術就是以這份可怕力量為前提,事到如今豈還有害怕的道理。況且,她接下來還得借用另一份可怕力量。   「不用管魔獸了。你剛剛不是也看到了嗎?指揮牠們的伊德族躲在高處呢。」   瑪爾立刻會過意來,將千家劍平舉,雙手握柄。愛蕾雙手貼在劍尖上,將自己的身子緩緩撐離地面。瑪爾只忍耐了一瞬間的重量,重力腕甲便將力量延伸到愛蕾身上。這一刻,愛蕾和千家劍一樣,成為了瑪爾手上的一件「器物」。   瑪爾輕輕晃了一下劍身,估量手中轉換過後的重量,然後提醒愛蕾:「可別把我忘在這裡喔。」   「怎麼可能。不過你最好站在離冰塊遠一點的地方,我到時候大概會用爆環術把冰塊炸開。」   「知道了。聽我數到三!」   三聲數完,瑪爾使勁往上揮劍,愛蕾順勢跳上空中,輕而易舉越過了冰城的最高點。她左手按著頭上的珍珠圓帽,右手捏著爆環術咒圖,僅憑雙腳落在冰牆頂上,這時她才後悔自己未曾演練過這個步驟,在冰上她絲毫無法站定,唯有一路往前滑。冰城術造出的冰牆內低外高,因此她漸漸減速,最後從冰塊邊緣輕柔的飄了出去。她彎起雙腿打算隨便找根粗樹枝踩上去,卻發現那個黑色亂髮的伊德族竟然就在眼前,蹲在最靠近冰牆的樹頂上。   「呃嘎!」黑髮伊德被突然出現的愛蕾嚇得發出一聲怪叫,腿一蹬就往後跳,然後隨手勾上另一根樹枝。她看見愛蕾踩上樹枝,手裡還拿著咒圖,立刻放開雙手往樹下墜落——「磅」一聲巨響,愛蕾的爆環術炸飛了她半秒前還攀著的樹枝。底下的魔獸此時已經大致放棄衝撞冰牆,其中一頭戟角豬穩穩的接住了她。她騎在豬背上抬頭看準愛蕾所站的位置,揮臂射出風刃。   愛蕾的風牆術雖能保護近身,這發風刃卻不衝著她來,而是截斷了樹幹,使得她連同腳下的樹枝一起從空中墜落。她可不能就這麼掉進魔獸群中,因此一時之間無暇考慮後果,唯有騰出雙手。頭上的圓帽飛走就算了,右手中的爆環術咒圖也從掌心滑走,愛蕾才驚覺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離地面已經太低了,她來不及抓住任何樹枝,而且也沒有時間取出別的咒圖。   「嗚啊啊啊——!」愛蕾也發出了怪叫,比黑髮伊德更慌亂、更無助。她將雙手推向面前,彷彿想阻止地面靠近她似的。黑暗魔法在她的雙掌前方凝聚,形成一顆不斷鼓動扭曲的圓球。那是「黑暗球」……但只啟動基本型是不足以解除危機的,愛蕾唯一的選擇就是違逆這道魔法的設計,強迫它變得更大、更強。她知道這麼做必定會失控,但只要能毀滅眼前所有的敵人,一切她都不在乎了。圓球迅速膨脹,但大約只脹到原本的兩倍寬,就維持不住球形而潰散開來,變成一團一團的螺旋往下墜。愛蕾瞥見那名伊德族奮力拉著戟角豬往旁邊閃避,周圍的魔獸也都同時散開。黑暗螺旋在地面上搗出了好幾個窟窿,同時愛蕾身上的風牆術也啟動了,她在逆風中撲到地上,身體周圍的土裡立刻射出數十道向外拋射的黑線,嚇得周圍的魔獸又往外逃了好幾尺。   在噴泉般亂濺的黑暗魔法中央,愛蕾站了起來,手臂和小腿上沾滿了泥土與雪塊。她環視四周,看見魔獸都與她拉開距離,但並未逃跑,便再度從道具包中抽出咒圖,然後收起黑暗魔法,準備重整態勢應戰。   這時,冰城的上空傳來了一道奇妙的口哨聲。   「嗶——咻咿咻咿——!」   比剛才黑髮伊德呼喚魔獸時更長、更尖銳。回應那道哨音的,是飛鳥的振翅聲。頭頂上的天空突然更加昏暗了。片刻間抹去樹葉間稀疏陽光的事物們,聚往愛蕾背後的方向。   愛蕾猛然轉頭,但眼前只有那堵厚得望不穿的冰牆。   「瑪爾……!」

  瑪爾本以為自己可以休息片刻的,沒想到伊德族趁著愛蕾離開的空檔叫來了大群飛禽,黑壓壓的影子從冰城上方毫無防護的「開口」湧了進來,迫使瑪爾揮舞千家劍將牠們趕走。這些大小混雜的鳥類不停嘎嘎亂叫,看似毫無秩序的擠向瑪爾,一遇上巨劍鼓動的強風卻總能同時閃避又毫不相撞,劍身本體更是毫無機會傷及牠們。瑪爾沒有其他攻擊手段,一時之間也拿牠們沒輒。不過反過來說,這些鳥連強風都躲,自然不可能對瑪爾構成什麼威脅。   瑪爾揮了幾次劍之後,確信這群鳥只是佯攻。喚來鳥群的那名伊德族,大概在靜觀片刻後便會爬上冰牆,從上空發動攻擊。於是他便盡量節省力氣,一邊防範牠們闖入近身,一邊窺探四周是否有其他動靜。   沒想到動靜很快就來了,而且來的方式出乎他意料之外。他隔著鳥群看見一名伊德族的身影從冰牆頂上竄出來,一瞬間還打算預測她的動作,那傢伙卻毫無停頓的飛過瑪爾的頭頂,嘴裡「哼嗚咪呀——!」的一陣亂喊,同時在半空中胡亂揮舞手腳,把周圍的鳥都給嚇跑了——敢情她是在外高內低的冰壁頂上止不住滑,一路摔下來的。瑪爾轉過頭去,看見她撲上對面的冰壁,但是抓不住冰,所以又滑了下來。不過她終究是伊德族,反應靈敏,一邊滑落便一邊恢復了平衡。一著地,她立刻機警的回頭,看見巨劍的前端停在她胸前三寸處。   「瑪爾——!」愛蕾的聲音從伊德族背後的冰壁對面傳來。   「愛蕾,沒事嗎?」瑪爾高聲問,一面緊盯著伊德族瞪得斗大的雙眼。   「沒、沒事——!不過你要再等我一下!」   瑪爾雖不知道愛蕾那邊出了什麼狀況,但看來還不到冰城開門的時候。   「好——!我這裡只有一個敵人,妳不用擔心!」   那名伊德族雖聽不懂畢路亞語,但似乎感覺得出瑪爾的敵意增強了,只見她突然往旁一跳,在地上翻滾了一圈,然後起身朝瑪爾揮出一爪。   「嘖!」瑪爾大劍一掃,捲起一陣強風,然而他仍然感覺到一股逆風撲面而來,那想必就是被迎頭打散的風刃。千家劍在瑪爾手上雖與一般單手劍一樣輕,但伊德族只需揮手就能擊出無形風刃,要是讓這傢伙繼續攻擊就不妙了,他得立刻反攻。他挺劍跨步向前拉近距離,那名伊德族仍想閃避,但這冰城實在太狹窄,她雙腳能及的任何位置,都在瑪爾平舉千家劍跨出一步便能觸及的距離。巨劍的岩石鈍頭「匡」一聲撞在冰壁上,只差半尺就要刺中她的肩膀。   這個棕髮伊德雖然仍是一臉驚恐,但似乎比剛才鎮定許多了。她已經察覺到在瑪爾的長兵器面前左右閃躲沒有用,如果不能拉開距離用風刃攻擊,那就該反過來闖入近身,讓那把劍失去優勢。說穿了這就是對付邊防軍長矛的標準戰術,只不過伊德族一向靠風刃就能取勝,不曾被迫動用過這招罷了。棕髮伊德伸出左手按住千家劍,有如扶著一面岩壁般衝向瑪爾懷中。瑪爾立刻將劍柄換到左手,揮劍想把棕髮伊德推開,但她已經逼近到劍身一半之處了,只憑半截劍身的勁道頂她不開,反倒給她繞到了瑪爾背後。   「糟糕!」瑪爾一時看不見她,不禁背脊發寒。要是風刃在這時襲來,他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會知道。   ——剛才偷襲愛蕾的那個伊德,瞄準的是脖子。   一瞬間的判斷,瑪爾猛然蹲下,將千家劍拋到一旁。風刃從他的頭上掃過,但他也同時轉過身來,用雙手抓住了棕髮伊德。   「給我咬緊牙關……!」瑪爾瞪著表情比剛才更加驚慌的棕髮伊德,說了一句她聽不懂的畢路亞語。   棕髮伊德的下場就跟半個月前的齊天采一樣:瑪爾一拋,她便像破布一樣飛了出去,連揮舞手腳的時間都沒有就撞上冰壁。她摔倒在地,還來不及掙扎就再度被瑪爾的雙腕抓住。瑪爾這次不摔她了,他拉開腳步,扭腰使勁把棕髮伊德往南面的冰壁上空拋去。   「滾回去——叫妳們的頭目來!」   棕髮伊德飛上天的一瞬間,瑪爾便感覺到他失敗了:超過六尺的冰壁終究還是太高了點。不過就在棕髮伊德再度撞上冰壁之前,一道影子突然劃過空中——原來是一頭紫腹鷹,用強壯的爪子拉了她一把,她便輕快的跳上冰塊,這回沒有再滑下來,而是順利的翻了出去。   瑪爾剛才亢奮之下忘了改用古魔族語對她說話,不過他心想,既然這傢伙放棄反擊,如他所願往南逃跑了,那麼除了去向伊德.拉莉塔求救之外,諒她也無計可施。既然如此,現在就得趕緊和愛蕾會合了。

  「愛蕾!妳還好嗎——?」瑪爾的聲音從冰城內傳來。   愛蕾已經驅散了冰城西側的黑髮伊德和一干魔獸。她手上剩下的咒圖裡,有一張是「火球雨術」,能向四面八方散射出小火球。如果瑪爾在現場,應該會覺得這魔法似曾相識,因為飛散的火球與黛奧城的瑪莉亞.亞爾.瑪古露上尉曾在他面前使過的魔法劍術很像;可惜這會兒只有愛蕾看見,對她來說這就只是個實用的火元素魔法——威力雖不如爆環術,但用來趕跑敵人已綽綽有餘。   「還、還好……」愛蕾走到一棵樹下,撿起了兩片紙屑。剛才掉在地上的爆環術咒圖,已被胡亂奔竄的魔狼撕爛了。愛蕾這個巫術初學者,沒有了咒圖輔助,連不久前才施展過的魔法都無法重現。   「愛蕾——?」   「等我一下!」剛才心虛的回答顯然穿不透冰壁,愛蕾只好扯起嗓子據實以告:「爆環術不能用了!我想想別的辦法讓你出來!」   「妳再爬進來也行!」瑪爾說道:「反正伊德族一定還會——」   瑪爾的聲音,被一陣轟然巨響淹沒了。愛蕾一個踉蹌靠到樹幹上,只見眼前的冰壁上迸現出數條裂縫。她順著嘩啦啦的聲響往北邊望去,大大小小的碎冰彷彿被炸開一般,從冰壁盡頭傾灑而出。   「瑪爾——!」愛蕾立刻奔向冰壁坍塌的方向。

  「嗚……咳咳……」   瑪爾坐起身,抖下一地的冰屑,有些膽怯的睜開眼睛,窺探眼前的狀況。   千家劍不在手上,他只憑身體與鎧甲的重量,絲毫抵擋不住剛才的衝擊,連同無數的碎冰一起被震飛,墜入空地北端的冰塊堆中。厚得看不透的冰壁,竟然一瞬間就被搗破,而且還是南北兩面全毀。那股無形的力量,令瑪爾想起在麥達森林裡與音左略.阿浦勒斯的一戰。只不過這次的力量少了光魔法的熱度,純粹的破壞力卻強上數倍。   這一定是「風」——伊德族最擅長的魔法。而能夠使出如此強勁風魔法的伊德族,想必不是剛才交手的那些小嘍囉。   南面冰塊坍塌後留下的水氣逐漸散去,瑪爾這才知道剛才的強風不只在冰城上轟出一個大洞,連外面的樹木也倒了一大排。   立在他前方的,只剩下一個蒼白的人影。
【終雲關】 【雷,火,風,水】
標音對照
人名
人名標音備註
伊德.札妲Id ZadaZada在古魔族語是「黑色」的意思。
伊德.徐風Id Shvon
伊德.旭鈴Id Cuilim
物名
物名標音備註
透諾卡Tonoka
透諾比拓Tonobitwok
姆萬吉Muwanzi
曼牧Memm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