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族與平民的歌】


幻想島:魔劍之書


  瑪古露上尉並沒有給瑪爾詢問任何事情的機會。她說,關於寇諾團長要她來松鼠城尋找「寶物」的事,由於是官方的正式任務,必須先向目前駐留松鼠城的長官報備才能行動,而瑪爾也必須跟著她一起去,所以要發問的話乾脆等到了長官面前再發問,這麼一來哪些事情該保密、哪些可以公開,長官都可以親自決定。

  不過,瑪爾倒是沒聽說,想要叩歐思將軍的房門,需要面對這麼大的壓力。這是在他真的站在二樓城主書房門口,和那扇緊閉的門只有幾寸之隔的時候才發現的。

  「敲門吧。」上尉說,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緊張。

  「啊?我敲?」瑪爾張大了嘴窘促的問。

  「你敲。快點!」上尉壓低了音量。

  「為什麼是我?」

  「叫你敲你就敲!死老百姓,連敲門都怕!」上尉急聲說,音量還是不敢放大。

  瑪爾伸出右手,往門上輕輕彈了兩下。等了一會兒,沒有反應。

  「太小力了!你就這點氣力嗎?」上尉氣沖沖的說。

  「那妳為什麼不敲啊?」瑪爾糊里糊塗的問。

  「意見別那麼多,敲就對了!」

  瑪爾聽她的話,用指節在門板上叩了三下。過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反應。

  「怎麼辦?」瑪爾問。「是不是沒有人?」

  「嘖,呆子!我來!」上尉說著就用掌心往門板上拍了三下。

  門裡頭傳來了將軍的聲音。「誰?」

  「報你的名字。」上尉對瑪爾說。

  「為什麼是我?敲門的明明是妳。」瑪爾又不知好歹的問。

  「剛才你已經推掉敲門了,現在還想要我幫你報名?」上尉指著瑪爾的鼻子說。

  「我哪有推掉敲門?」瑪爾差點沒跺腳,還好他想到,在這裡跺腳的話,恐怕自己非報上名字不可了。

  「到底是誰,不要讓我問第三次!」門裡頭歐思將軍雷霆般的聲音說。上尉連忙轉過身面向門,立正磕馬靴。

  「天狼星角第二中隊隊長瑪莉亞.亞爾.瑪古露!」

  裡頭頓了一下,接著才命令:「自己開門進來。」

  「是的,長官。」上尉回答。瑪爾看得出來,雖然自己已經夠緊張的了,但是這位上尉並沒有比自己輕鬆多少。

  「開門。」上尉命令瑪爾。

  「呃,您都做到這裡了,不如做到底吧。」瑪爾說。

  「開個門少你什麼的?開門!」上尉說。

  「還有誰在外面?」門裡頭的聲音又問。這次更大聲了。

  「是、草民是黛奧城望遠鏡角的居民,名叫瑪爾.史提伊!」結果連瑪爾也報上姓名了。

  「不是瑪奇列克.希爾維斯.史提伊嗎?」上尉問了一句。

  「對,是瑪奇列克.希爾維斯.史提伊!小名叫瑪爾!」瑪爾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補充報告,他現在連雙腳都開始發抖了。

  「瑪爾?嗯,瑪爾……挺可愛的名字。」上尉笑著說。「哎,你開門哪!別愣著!」

  「門把在妳那邊,妳、妳開好不好?」瑪爾說。他早該這麼說的。

  「那……那你站過來,我們掉一下位置。」上尉說。看來她無論如何都不想開門。

  「叫妳開門妳就開門!當軍人的,連開門都怕!」瑪爾硬擠出一個好像很兇惡的臉。看來他也是無論如何都不想開門。

  「不要學我說話!」瑪古露上尉瞪了他一眼。

  「你們到底進不進來,非得要我出去迎接你們嗎?」將軍略帶怒氣的聲音傳來。

  「馬上進去,長官!」瑪古露上尉一應聲,手往門把一扳就開了門。「嘿,不難嘛!」她撫著自己胸口自言自語,長長的嘆了口氣。

  「嗯,的確……」瑪爾也鬆了一口氣。是嘛,開個門能有什麼難的?

  理查.艾許.歐思將軍,正坐在書桌後頭,桌上一本書攤開著。他銳利的目光來回打量著兩人。瑪爾收回了剛才的想法,他現在覺得自己全身都開始打哆嗦了,雙腳也不是直直的站在地上,而是時而往左擺、時而向右偏,一不留神就能跌倒。

  「瑪古露上尉,妳來這裡做什麼?」歐思將軍首先問。

  「我是來這裡執行王家騎士團團長寇諾少將派遣的任務,追認公文大概過不久就會抵達了。」上尉說話的速度快得有點不自然。「我想我的『枯驥』大概是跑太快了,一不小心就超過信差了。」

  「寇諾他派了什麼給妳?」歐思將軍說:「機密的話,可以叫這老百姓出去。」

  瑪爾雖然很緊張,但他也希望,既然都來到將軍跟前了,一定要找機會呈報索左爾.蘭其柏的事。他已經得知中央城堡裡也遭到大量殘殺,那兇手一定就是索左爾。這傢伙,依照瑪爾的判斷,已經喪心病狂了,指不定將來會幹出什麼更危險的事。雖然瑪爾已經出城了,他還是黛奧城的公民,有義務要將通緝犯的消息報告給長官,更何況現在這裡也算是黛奧城的領土了。

  「是搜索松鼠城的任務,就是之前查出有『寶物』的那件事,將軍應該有聽說過。」上尉說:「這個老百姓跟這件任務有必要關係,不能讓他離開。」

  瑪爾轉頭望向上尉。「什麼?」

  上尉接著說明:「前日查出松鼠城中央城堡內藏有歷史研究用的重大材料,根據黛奧城財產法的規定,因戰爭而額外劃定之領土,其財產均暫時歸為政府所有,因此在松鼠城裡發現的歷史材料就成為了黛奧城的財產。同時,松鼠城中央城堡不可能被變更為私有財產,所以任何人都不可以佔有或毀損這些材料。這座中央城堡裡,有松鼠城歷史上隱藏的重要物品,我受寇諾騎士的推薦前來處理。」

  「聽起來並不是什麼大事。」將軍說。對他而言,松鼠城的歷史才多少年,基本上沒什麼好探究的。「那麼這個嫌疑犯跟松鼠城的寶物有什麼必要關連?」

  「報告長官,草民是無——」

  「報告長官,」上尉搶過話頭,「松鼠城城主奇奇亞的佩劍灰龍,如今正攜帶在他的身上,而灰龍劍在重現歷史資料上具有決定性的影響。」

  「那叫他把劍留下來即可,畢竟那並不是他的私有財產。財產法妳不是很熟嗎?剛才還講得那麼溜。」將軍說。

  「的確依照財產法的規定,奇奇亞並沒有立下遺囑,也沒有任何指示要移交佩劍,而且奇奇亞死亡還不到兩天,他人依法是不能侵佔他的遺產的。不過問題是,奇奇亞死亡的時候,本地仍不屬於黛奧城的轄管,因此黛奧城的財產法——」

  「松鼠城的財產法也是這樣制訂的。」將軍毫不考慮的說。其實他並不知道松鼠城的法律到底是怎樣,不過依照常理判斷,每個人都不會反對這句話的。「叫他把劍交出來充公吧。」

  「報告長官,我很樂意。」瑪爾說,畢竟現在戰場上到處堆滿了武器,他並不愁找不到。對他而言,唯一不能割捨的只有席修斯,他終有一天得從斑喵咪手上把它奪回來。瑪爾解下纏在腰上的灰龍劍,放到辦公桌上。「可是我有一件事要報告長官。」

  「你是真的很急著要說。」瑪古露上尉敬畏的說,然後她向將軍報告:「這一位出現在我軍士兵遇害現場的平民,自稱知道士兵遇害案件的兇手。剛才我確定他並未犯案,只是目擊者,因此他的情報可以做為參考。」

  「妳的『確定』每次都是用一些奇怪的手段,瑪古露上尉!」歐思將軍皺著眉頭說:「我很久以前就不想再信任妳了,偏偏每次最後都證明妳是對的。因此這一次我也只好採納妳的意見了。你,」他面向瑪爾,「先從姓名開始。」

  「我叫做瑪奇列克.希爾維斯.史提伊。」瑪爾又說了一次。

  「我是指兇手的姓名!」將軍大聲的說,讓瑪爾嚇了一跳。

  「是、是的,長官。兇手是懸賞中的通緝犯索左爾.蘭其柏!」瑪爾單刀直入的說,至於詳細的情況,他想,還是等將軍問他話再回答吧。

  「蘭其柏?」將軍頓了一下,然後一拍桌子:「那個逃兵!你看到他了?」

  「是的,長官!」瑪爾順著將軍的表情加重了語氣:「就是那個逃兵!我在一群我軍士兵陣亡的地方看到他了!」瑪爾是黛奧城公民,黛奧軍當然就叫做我軍。他沒想到將軍的反應越來越大,居然站了起來,讓他雙腿一軟差點跌倒。等一下,他告訴自己,我好歹是個劍士。面對長官,不該是恐懼,應該是敬畏才對。因此他仍然站定,聽將軍要問什麼問題。

  「很好。」將軍用一種令人畏懼的語氣說:「目擊者。人證。那麼物證呢?」

  「物、物證?」瑪爾愣住了。這個問題他當然答不上來,因為他只不過是目擊者。

  「對,物證。紀錄上說,蘭其柏的武器是『鍊子劍』。可是,」將軍一轉語氣:「中央城堡命案的死者,甚至連身上的鎧甲都被貫穿了,這種事鍊子劍絕對辦不到。告訴我,你看到蘭其柏的時候,他手上的武器是什麼?」

  「呃……」是鍊子劍沒錯啊,將軍。可是這樣不就表示他不是兇手?但是,什麼武器可以貫穿鎧甲?應該為了避免麻煩而找些適當的證詞來應付嗎?如果搞錯了的話,自己或許又會被以嫌疑犯身份綁起來!「報告長官,是鍊子劍沒錯。」最後他還是老實說了。

  「沒有變,還是鍊子劍……」歐思將軍轉過身去,背對著兩人,昂首望著書房裡排滿書櫃的書籍。這些書裡面沒有答案,他猜想。武器的書都在城主寢室,他應該去那裡找答案。可是他在想什麼呢?或許他是有些害怕。凶器並不是鍊子劍,而是可怕得多的東西,具有高精準度與高破壞力,所有松鼠城的衛兵都無法逃過死劫。這樣的武器,換作在黛奧城的主城出現的話,黛奧城的衛兵能免於一死嗎?歐思向來認為黛奧城的士兵素質比松鼠城還要高,但是他不認為他們能應付這種可怕的武器。既然我方的紀錄中沒有這武器的資料,那它就是敵方的武器。不管是任何敵人擁有這種武器,對黛奧城都只是威脅。他不期待能在城主寢室找到真相,但如果能找到,那也是會令他冒一身冷汗的真相,他不得不先猶豫一會兒。

  可是他不能不解決這件事,因為他被指派鎮守松鼠城。黛奧城的擴張計畫才踏出第一步,如果畏懼新武器而不敢踏出第二步,那麼黛奧城的理想、他的夢想,是無法實現的。

  「瑪古露上尉。」最後將軍做了決定。「我已經聽完了所有需要的證詞。殺人案的調查由本處官員負責,妳不需要介入。妳現在可以保管灰龍劍,執行妳的任務。」

  「可是,將軍——我還有一些詳細的情形——」瑪爾還想把撞見蘭其柏之後聽到的那些話呈報給長官,但瑪古露上尉已經抓起寶劍,扣在腰間的連結環上,一手用力將瑪爾給拖出了書房。看來她一點也不想待在這裡。

  「好啦、好啦!」上尉一踏出書房,音量立刻又恢復到原來的樣子了。「咱們一起去冒險吧,瑪爾小子!」

  「誰是瑪爾小子啊!」瑪爾大吼。本來他還有點怕這個怪怪的上尉,不過看她在將軍面前也是嚇得不敢久留,顯然她也沒什麼好怕的嘛。現在雖然有些證詞沒來得及告訴將軍,不過他此行的目的是冒險,而蘭其柏那傢伙反正已經殺了很多人了,瑪爾想,自己應該不用管那麼多吧……

  ——反正已經殺了很多人了?這麼想是不對的,瑪爾在心裡譴責著自己。既然已經出來旅行,就不該再有這種想法了。

  瑪古露上尉帶著瑪爾一路下樓梯走到地下室,彷彿瑪爾理所當然必須陪她一起下去似的。路上他們碰見了正在鋪設地毯的黛奧兵,瑪爾一直很緊張,因為之前被他揍過的士兵搞不好也在裡面。他每看到一個士兵就先注意他的長相,也因此一不留神撞上了突然停下腳步的上尉。

  「你在幹什麼?」上尉揪著他的領子:「這個樓梯下去就是地下室了,你給我小心點走路。」

  「那個,我還跟別人有約……我可以先離開嗎?」瑪爾擠出一個安善良民的笑臉。

  上尉瞇起眼睛看他。「你不是出來冒險的嗎?這麼有趣的事你居然不參加?」

  「不、不是,我是真的跟朋友有約……」瑪爾試著讓自己看起來有說服力些,畢竟現在愛蕾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抵達松鼠城了,自己也不能在這個地方瞎耗時間。

  「朋友的事最重要,騎士道精神,是嗎?」上尉諷刺的笑了幾聲:「還真不愧是帕維斯.史提伊的兒子。」

  瑪爾的笑臉一瞬間消失了。伊塔列克.帕維斯.史提伊被評價為英勇的騎士,但他不是個好爸爸。他曾經是王家騎士團的騎士,後來為了身患重病的母親而辭去了工作回到家中,但是他不愛自己的兒子,至少從瑪爾看來是這樣。伊塔列克愛的人只有他的妻子蒂娜.繆拉,因此蒂娜過世的時候,他才會毫不考慮尚未成年的瑪爾,自己一個人離家往赴前線。甚至,瑪爾認為他並不愛國:他之所以衝入戰場,只是為了麻痺自己。伊塔列克這個人,根本就不是個英勇的騎士,根本就不值得瑪爾懷念;被託付照顧自己的傑克.寇諾先生,身為騎士時也只是在履行國家賦予他的義務罷了——為此,瑪爾決定讓自己也成為騎士。不為了繼承傳統,只是為了證明,所謂的「騎士」究竟是什麼。並非單純的信守騎士道,而是去瞭解騎士道的內涵,打從心裡成為一個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的人。同時,他也要讓自己,在每次想起「騎士」這個概念的時候,能夠聯想到的是自己所做的一切,而非他那不負責任的父親。

  「騎士道精神並不是給騎士的後裔遵守的,而是給騎士本身遵守的。」瑪爾一臉認真的說。

  「所以你要去找朋友,不願意跟我下去地下室找寶物?」上尉搖搖頭。「可惜,這世界沒那麼單純。法律這種東西雖然是道德以下的低標準,不過它的效力卻凌駕在道德之上。現在我奉了國家的命令,因此我有權力指揮平民老百姓,再加上我有這個。」她拔出灰龍劍,抵在瑪爾肩上。「武力。這種東西一旦和法律結合,你就沒有拒絕的權利。現在,我命令你跟我一起下去。」

  「難怪妳是個軍官。」瑪爾嘲諷的說:「我看妳一定很快就能晉級。」

  「沒錯,」上尉帶著劍轉身走下階梯,「我要得到武力和法律的力量,越多越好。」

  她似乎純粹是在自言自語了,瑪爾心想,他沒什麼話好回應的,現在還是乖乖跟著她下去好了。不過,現在自己身上沒有任何武器,這個狀況還真危險,萬一在底下發生什麼事的話……先不說會有什麼機關陷阱,瑪古露上尉身上現在有兩把劍,這已經夠可怕的了。不過老瑞果的占卜並沒有提到這個危機,也就是說,大概並不會發生這個危機。

  沿著樓梯,走入陰暗的地下室。這個地方並沒有擺設任何的燈光,因此瑪爾放慢了腳步,生怕哪一步踏錯了會掉進洞裡或者撞上牆壁之類的。但是很快的他就發現,這個地下室並不是沒有燈光,只是被走在前面上尉的背影給擋住了。路的前方,有個散發著金黃色光輝的物品。由於光線並不充足,一時之間瑪爾還無法判斷它的距離,等到上尉再度停下腳步,他們已經走到那東西前面的時候,瑪爾才發現它原來是一座一個人高的巨大金屬飾品。

  整體看來,這東西主要是一座平台。許許多多橫來豎去、高高低低的天秤安插在平台上,只留下一個長條形的空位。每個秤桿的兩端都各寫著「前」與「後」的字樣。天秤與天秤之間,有的是從秤盤到秤桿,有的是兩根秤桿,總之都用細鍊串起,互相連接。天秤的頂端都裝了一個精雕細琢的造型,比如說最左邊靠近瑪爾的是一個具體而微的河川造景;往右後方一些的是一棟小房子,旁邊還有一個迷你花圃,裡頭的花都閃閃發光;稍微低一點的地方有個插了十字架的墓碑,上面刻了很小的字,仔細一看乃是「沒有人沉眠於此」;最右端,也是最高的一個天秤,上面擺了一棵枝幹歪曲的松樹。除了天秤頂端的雕刻之外,平台本身也佈滿了浮雕,顯現著整個松鼠城的地圖,並且上面還有許多的標記,指出某個地方埋有黃金、某個地方埋有寶劍等等。平台上並有八個凹洞,裡面各放置著一個小塑像,由左到右依序是太陽、眼球、松鼠城火焰徽章、兩隻松鼠、有翅膀的仙女、五角星和一個彎彎的月亮。

  「嗯,這玩意兒……」上尉撫摸著細緻的浮雕,「……全都是用黃金打造的吧,真了不起。」

  「黃金雕塑……」瑪爾呆立在平台前,望著那一切生動活潑的造型在閃亮。燈光是從平台四個角落照射出來的,應該跟之前瑪爾發現的那條地下通道一樣,是利用大量的光元素製作的。一個字眼浮上心頭——浪漫?對,浪漫的思緒。松鼠城強大的兵力下隱藏的,逃避現實的消極態度。那就是這黃金雕塑的來源。強大而積極,頹廢而消極,兩種截然不同的面貌,那就是為什麼黛奧城總算集結兵力大舉進攻時,他會看到如此荒謬的景象:不斷退後的軍人,即使讓整個城陷入血池也要作戰……

  除此之外,他還想起另一件事。A. I.,她就是做這種東西為生的。雖然瑪爾幾乎從來沒真正看過她的作品,唯一看過的只有那把席修斯。也難怪他現在很難把這麼巨大的作品和A. I.連接在一起,畢竟這麼大的東西,恐怕得要好幾個工匠花上好幾個月才能完成吧!

  「嘿,你看底下!」上尉蹲了下來。瑪爾低頭一看,原來平台底下另有玄機,只是因為燈光不足所以他剛才沒有注意到。平台下方的大片金板上,連著幾十個大大小小的齒輪,兩個或三個一組,咬合在一起。齒輪上面都開了洞,有些開一個,有些開兩個。仔細一看,洞裡寫著文字,原來這些齒輪底下的金板上刻滿了字,隨著齒輪的轉動就會露出不同的部分。

  「這就是機關了吧?」上尉說。她試著用手撥動齒輪,的確顯示出了不同的文字,不過當她放開手,齒輪又轉回原處。齒輪的位置不同,各個洞裡顯現出來的文字就會拼湊出不同的文句,但不管上尉怎麼轉,拼出來的文句都讀不通。「果然,是機關。而且,啟動機關的方式很明顯,只有一個……」她又站了起來,隨便從平台上拿起了一個松鼠的塑像。「……就是這個。」

  「妳是說,把這個當作秤錘?」

  「正確。」上尉說:「這是一個構造複雜,使用方法卻很簡單的機關,因為它上面沒有任何擾人耳目的東西,純粹就是一個機械。」她將松鼠放到其中一個秤盤上,天秤慢慢的傾斜。「秤架裡面大概有機關,因此天秤不會很快的倒向某一邊。同時,」她又抓起仙女的塑像放到另一邊的秤盤,結果仙女比松鼠重一些,天秤就向仙女的方向微微傾斜。「將兩個秤錘放在天秤兩邊,它也不會單純的完全倒向比較重的一邊。」

  這個安置了仙女和松鼠的秤,就是位置最高,上面有松樹的天秤。仙女所在的那個秤盤上有條細長的金鍊,拉動了隔壁那個上面有小屋的天秤上,標有「後」字樣那一端的秤桿,但是由於松樹天秤這一邊位置比較高,因此金鍊只是垂下來彎成弧形,並沒有影響小屋天秤的平衡。

  「這條鍊子一定也不是故弄玄虛,我想,每一個天秤上至少都有一邊要放秤錘吧。」上尉說。她露出一絲微笑:「的確是很精巧的作品。」

  「所以,我們就必須要把秤錘放到正確的位置,才能拼出正確的句子?」瑪爾點點頭:「我同意,的確很精巧。」他想,A. I.是不是也會做這樣奇妙的機械呢?雖然很明顯的,A. I.沒有這麼多的黃金,不過如果黛奧城跟松鼠城一樣需要做這樣的東西,當初她就可以獲得一份有優渥報酬的工作了……!

  「我覺得還不止。」上尉說。她看著自己手中握著的灰龍劍:「這玩意兒應該也有個負責的角色……」

  這時瑪爾的肚子開始叫了。三天來他都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雖然他能弄到的食物量足以充飢,但是品質就沒辦法了,大都是粗糙的麵包一類,而現在既然城裡的戰役已經結束了,他實在想要找間餐館坐下來悠閒了吃點好東西。當然啦,上餐館都是要錢的。瑪爾在想,如果瑪古露上尉這個任務因為他的幫忙而成功的話,到時不免就讓她請客。可是,要是愛蕾還困在游城裡,甚至遇上麻煩,光他自己一個人在松鼠城過好日子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想太多了,那也得要這次任務真的成功才行。瑪爾再看了一次眼前的平台,來回的瀏覽每一個細節。以鍊條相連的天秤、標示「前」與「後」的秤桿、秤頂不同的雕像、各種不同造型的秤錘……機關的目的的確很簡單,只要放上秤錘,天秤的平衡改變,就會牽動平台底下的數十個齒輪,讓它們上面開的洞顯現出不同的文字。也就是說,如果秤錘安放的位置正確的話,整個機關應該就會顯示出一段秘密的文字。可是,這也未免太簡單了。

  「問題就是,並不能讓任何人都可以破解這個機關。」瑪古露上尉說:「所以這把劍也派得上用場。這個平台的寬度,比劍的長度稍長一些,而且天秤之間還留下了一個長條形的空位。簡單的說,我覺得劍應該要擺在這裡。」因此她試著把灰龍劍放進空位,結果才一放下去,平台中央竟然往下一沉,凹陷了將近一寸。同時,平台底下的齒輪也動了,只是仍然沒有顯現出任何具有意義的文字。「果然這就是第一步,只有城主才能啟動這個機關。」

  「只有城主能啟動,所以這是松鼠城王家的寶物囉?」

  「現在這是誰的寶物並不重要,」上尉說:「我比較在乎的是,如果這個機關設計成只有城主能啟動,那麼秤錘安置的方式應該也是只有城主才知道的規律。奇奇亞那傢伙死了,我們無從問起。」

  奇奇亞那傢伙。瑪爾現在知道,灰龍劍是松鼠城城主弗格西.雷.奇奇亞的佩劍,所以奇奇亞就是那具屍體,那個被殺人犯索左爾.蘭其柏稱為「真正的好人」的人。

  被殺人犯稱為好人?他住在望遠鏡角,即使是殺人犯他也見過不少。每個人第一次殺人都有其理由,在那之前也都只是個雙手乾淨的人,因此他們後來殺了再多人,鮮血再怎樣濺滿全身,至少也有一寸肌膚能幸運的不受沾染。殺人犯的道德標準當然比一般人低得多,可是他們的心中不會只有一把尺。他們除了身為惡人的標準之外,還留有身為平凡人的標準,懂得自己被稱為惡,某些人被稱為善。那麼「真正的好人」是怎樣的人呢?

  話說回來,這些秤錘,松鼠、太陽、月亮、星星、樹、河川、樸素的小屋……實在很難跟王家的印象聯想在一起,反而徹底是一種平民的感覺。就連墓碑上的十字架,看起來都那樣的樸實,包括那墓碑上「沒有人沉眠於此」的小玩笑都那樣的平易近人。可是,這整個機關的確都是用最昂貴的金屬製成的,而且秤錘當中也有著松鼠城王家的火焰徽章,在在顯示,這的確是王家的寶物。王家也能傳達出這樣的感覺嗎?或許是因為製作它的工匠是平民,所以能把屬於王家的器械製造成這樣生動的模樣?

  「不過,如果把這個機械拆開來研究,或許可以分析出天秤和齒輪的精密連動關係,再測得秤錘的重量,那麼就能夠推導出正確的配置方式了。」上尉輕拍平台,表示她一點也不介意把這麼精美的黃金雕塑拆開,但是瑪爾看得出來她還是很小心。

  「別把它拆開啊!」瑪爾說。

  「那也是沒辦法的!」上尉說:「再怎麼說,一旦謎底揭曉,這整個東西都會被重新鎔鑄成金條吧。」

  瑪爾想像著黃金平台和天秤齒輪等漸漸融化的畫面。怎會有人這麼狠心,破壞這一件藝術品?可是他知道,在這之前,舉凡貴重金屬製造的藝術品,一定不知道有幾千幾萬件已經被各國政府充公、鎔鑄成單調的長條形了。

  「……瑪古露上尉,妳一定很不滿吧。」瑪爾低語道。

  「——啊?」上尉斜眼看著他。「你突然說這幹嘛?」

  「妳還是打從心裡認定自己是王家騎士團的成員,不是嗎?不管是從妳的佩劍,還是從妳稱呼師父為『團長』這一點都看得出來。」瑪爾似乎一半專注在平台上的小塑像,一半在和瑪古露上尉說話。「雖然有騎士道精神,可是法律和政府還是凌駕其上;即使有了政府與法律,只要靠武力還是能橫行霸道。松鼠城這樣百姓安樂的地方,終究還是被黛奧城攻陷,而歷史的證據終究還是會被鎔成一條條的金塊。就連偵察嫌疑犯的方式都已經被政府規定得死死的,可是通緝犯還是闖進大樓裡殺個血流成河。政府擊垮了百姓,而武器又摧毀了政府,想要對抗武器卻只能拿出更強的武器,於是自相殘殺成了世界最後的審判,獲勝的人可以得到獎章,或財富。」他一句句一字字慢慢的說,彷彿還在考慮著其他的事。

  「嗯,你說的這些……」上尉一時之間搭不了腔。

  「上尉,妳說過也住過望遠鏡角,那麼妳一定跟我一樣,見過無數的罪犯、見過互相傷害的殘忍社會。可是我比妳多住了六年,這麼長一段時間。兩週前的早上,我從自己家裡床上起來,早晨對我而言就跟黛奧城其他任何地方的景象一樣,我早就習慣了。就算全城其他地方都不會出現的紅魔在望遠鏡角搶了某人的東西,我看著那些野獸也只當牠們是一般老百姓,因為牠們自己也是這樣看待自己。大家都是在邊緣地帶生存,無可避免的武力會成為最高的原則。可是一旦想起我要當個騎士——不,我就是個騎士——我就開始對望遠鏡角的一切無法忍受,結果,我跟妳一樣離開了那裡。可是我不像妳一樣進了內城當了軍官,我不太在乎政府,他們管不到我,卻一定對妳綁手綁腳的。你們比較文明的地方,法治就是最高原則,其實就跟望遠鏡角的武力沒什麼兩樣,我們這裡黑道也是會有行規的,美其名也可以算法治。妳覺得,政府就像黑道一樣,而妳身處黑道之中,身不由己,和我這個望遠鏡角的小酒保一樣——」

  「你用不著分析那麼多!我心裡想的都被你說出來了!」上尉焦躁的打斷他。

  「——分別在於,我知道望遠鏡角人的規矩,望遠鏡角人也知道我的規矩。但是,我不知道你們,不,他們政府,到底是用什麼邏輯在管事。而他們政府大概也不知道,老百姓們平日唱的是什麼歌。政府與人民該是這麼疏離的東西嗎?」瑪爾將松鼠和仙女塑像從秤盤上一把抓起,盯著它們想了一陣子。瑪古露上尉才要開口說些什麼,瑪爾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這就是兩者之間的差別……」

  「但組成政府的人們,其實也是平民啊。」上尉說。

  「我並不是在說政府跟平民的差別,而是松鼠城跟黛奧城的差別!」瑪爾不知為什麼雀躍起來了。

  「什麼意思?」上尉倉皇的望著瑪爾手上的兩個塑像,此時他卻開始唱起了歌。

  夕陽的時候啊!燒著火的天,掉進我家後院裡!
  月圓的時候啊!眼睛大大的,我家那隻小松鼠啊!跳呀跳上樹!
  入夢的時候啊!就能見到她,隨她飛上天河邊!
  夢醒的時候啊!星星埋葬了,我家那隻小松鼠啊,又來道早安!

  「你很會唱歌嘛!」上尉訝異的看著他。「不過這是什麼歌?」

  「這是我來松鼠城的時候,趕上他們月圓祭,當時聽到的歌。」瑪爾並沒有說他後來在地下通道又看見了一次歌詞。

  「你聽到了,然後就學會了?」上尉驚奇的問。

  「不跟您客氣,我自許記憶力不錯,不過妳也一樣啊!」瑪爾反過來稱讚上尉。

  「紅頭髮的名門孤兒記性跟腦力都很強……不知道聽誰說的迷信。」上尉聳聳肩說。

  「什麼迷信嘛!」瑪爾一笑置之。「那這麼說,妳也是……?」

  「嗯,我父親是還沒死啦,不過被關在牢裡,反正也見不到他了。」上尉輕描淡寫的回答。「話說回來,這首歌跟你要說的話有什麼關係?」

  「我認為,這首歌就是松鼠過去強盛的原因。」瑪爾看著手上的松鼠塑像。「松鼠城辦到了黛奧城辦不到的事——他們有一首王族與平民共通的歌。」

  「——王族與平民共通?」瑪古露一臉狐疑。「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這座城叫做松鼠城。一座城的名字可不是隨隨便便取的,這座城和松鼠的關係,不僅被城裡的居民認同,就連統治這座城的人也認同。最直接的證據就是,這首歌本身就是天秤機關的答案。」

  瑪古露上尉眼睛一亮。

  瑪爾開始解說:「幸好我是個外地人,聽過的松鼠城民謠只有這一首,不會太多歌岔在一起,所以一下就發現了:只要依照歌詞,把相關的秤錘放在正確的秤盤上就行了。」

  接著瑪爾又放慢節拍再唱了一次那首歌謠。

  「夕陽的時候呀……」他將松鼠和仙女暫放一旁,拿起太陽的秤錘抓在左手手心。「……燒著火的天……」然後他拿起火焰徽章放在右手手心。「……掉進我家後院裡。我家後院,」他停下歌曲繼續解釋:「指的就是這個有小房子和花圃的天秤。夕陽在第一句,火在第二句,所以太陽在『前』這一邊,火焰在『後』那一邊。依照這個邏輯繼續。」他依照自己的說明將兩個秤錘擺了上去,天秤緩緩傾斜,底下的齒輪也開始轉動。

  「月圓的時候啊!眼睛大大的,我家那隻小松鼠啊!跳呀跳上樹!」瑪爾加快了節拍,將「月亮」放在「樹」天秤的前端,「眼睛」和「松鼠」放在後端。「這個月亮不是圓的而是彎的……可惜,因為如果真的做成圓的就看不出來是月亮了。」他補充說明,而此時幾條金鍊也拉扯著整個機關,牽一髮而動全身。

  「入夢的時候啊!就能見到她,隨她飛上天河邊!接下來的問題是,」他又停了下來:「這裡沒有關於夢的秤錘。每個秤錘都有凹槽可以放,所以我想應該不是有人偷了秤錘或什麼的,而是本來就沒有。或許在謎題的設計上,『夢』就表示秤盤上什麼都不放吧。」於是他將「她」,也就是仙女的塑像,放到「河」天秤的後端。

  「夢醒的時候啊!星星埋葬了,我家那隻小松鼠啊,又來道早安!」最後,他將「星星」和另一隻「松鼠」放到象徵「埋葬」的墳墓天秤的後端。天秤左右振盪了幾回,最後靜止下來的時候,平台底下的齒輪也停止了轉動。

  「……我們得到答案了。」瑪爾輕鬆的說。他和瑪古露上尉一同蹲下來肩靠著肩,憑著微弱的光線,觀察齒輪顯示出來的文字。

  「劍魂唯藉劍士之手甦醒」。

  松鼠城中央大樓地下室裡的黃金機械,顯示出來的只有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雖然句子表面上的意思清楚明瞭,不過也看不出任何進一步的線索。瑪古露上尉看起來只要得到這段話就很滿意了,她將灰龍劍從平台上拿下來,於是平台上的凹槽重新浮起,齒輪又開始轉動,顯現出來的文字也再度消失。瑪古露上尉顯然沒有拿紙筆把需要記住的文字抄下來的習慣,她對自己的記憶力是真的很有自信。

  「上尉,妳知道這句話的意義嗎?我完全看不懂。」瑪爾說。他心裡其實也不太在乎這東西,因為那是人家松鼠城王家的事,並非與他瑪爾.史提伊切身相關的事。他現在肚子很餓,而且也很想快點回到城裡,打聽看看愛蕾來了沒有。

  「我也看不懂,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就是松鼠城中央城堡的寶物。或許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但是在這個地方看來已經沒有別的東西了。我會帶著劍和那句話回去找團長,我想他應該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上尉再度將劍收回腰間,扣起鎖環,彷彿已經當它是自己的東西了。「反正松鼠城已經隸屬於我們轄管了,研究的機會以後還多的是,今天姑且就這樣。走吧!」她轉身,勾著瑪爾的肩膀:「我請你吃晚餐!」

  完全不用等瑪爾開口呢!瑪爾本來想爽快的答應,不過他實在不能再耽擱了。「抱歉,我還要去赴約,而且時間已經很晚了,這頓飯就欠著吧。」

  「欠著?」上尉皺起眉,擠弄著眼睛:「你當我欠你的呀?這是國家公務!」上尉拽著瑪爾衣領把他整個人拎了起來,用她剛踏進中央大樓時的氣勢吼道:「包括吃晚餐!多你一個人,我還可以多報點帳!給我走!」

  「可是我是真的跟朋友——」瑪爾擺出了當酒保時的招牌笑臉,他以為這已經是最強絕招了。

  「傳單上寫說,樹林街上的『老南方』餐廳,這個月只要有情侶在那裡用餐,就送珍貴的『愛戀巧比』玩偶……」上尉用最誠摯的眼神死盯著瑪爾:「算我求你,我非常想要那個玩偶!」

  「上、上尉,您的喜好還真是大眾啊……」瑪爾不斷逃避上尉的眼神。「……可是,必須要是情侶才有送玩偶吧?」

  「所以我希望你裝得像一點!現在馬上跟我走!」上尉大概是故意會錯意的,她才放開瑪爾的衣領,又馬上勾住瑪爾的左手臂。「我們兩個的衣服都是戰鬥裝,頭髮顏色也差不多,而且都是捲髮,雖然我比你還要高一點,不過沒關係!我們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對!」

  「一對姊弟吧,我想……」瑪爾嘆道,「連名字都是一樣Mu開頭的。」

  「哇噢,那不就是不倫之戀?」上尉很自然的接話。

  「……我們走吧,反正我拿武力跟法律沒辦法。」瑪爾無奈的說。事實上,他覺得自己是拿瑪古露上尉沒辦法多些。

  踏出松鼠城的瑪古露上尉,發現瑪爾說得對,時間的確很晚了。從黛奧城趕過來的時候,她腦子裡一直想著:「我的愛馬『枯驥』這次一定要跑得比信差的馬還要快!」結果她是超越了信差,比通知公文還早抵達松鼠城,但是她沒注意到抵達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了,任務辦完更是已經九點半了。至於瑪爾倒是心裡納悶著為什麼才這麼早而已,他總覺得自己被關在資料室應該有很長一段時間,而且周遭的溫度跟深夜的感覺非常像。原來,因為松鼠城經過一場戰役,人口大量減少,所以整座城的人氣就比以往虛弱,再加上從地面蒸發的血水,也帶去了一部份的溫度。黛奧兵把街道清掃乾淨之後,瑪爾才發現,整座城變得空蕩蕩的。

  雖然松鼠城是出了名的不夜城,不過它現在也只是黛奧城的領土而已,加上戒嚴狀態,現在這個情況不會有哪家店敢開張的。換句話說,老南方餐廳今天也沒開,而且情侶用餐送玩偶的促銷活動大概也取消了。可是瑪爾並不敢完全確定,畢竟他在之前的狂歡會上見識過松鼠城居民無比的韌性了,跟他們望遠鏡角的人們有拚呢。他離開黛奧城的那一天,雖然望遠鏡角安安靜靜的沒什麼事,不過一到晚上可就都跟打仗一樣,隨時都有可能出人命的,而那裡的人們早就看開了。話說回來,瑪爾自己倒是因為懷疑自己為什麼會看得開,所以才離開望遠鏡角的。他想,瑪古露上尉的父親是不是也因為一樣的念頭,才會搬到天狼星角去。

  「啐,虧我們都準備好了!」上尉氣得跺腳。

  「我怎麼不記得我有刻意準備……」

  「哦對,虧我們不用準備都這麼像情侶了說!」她又跺一次腳。

  「應該是姊弟吧,我想……」

  「才怪呢,」上尉這時候卻又很理智的反駁:「如果是姊弟的話,就不會在膚色上有如此關鍵性的不同。」

  「上尉,我覺得很累……」瑪爾無力的說。「既然那間餐廳沒開,妳能不能讓我去找我的朋友?」

  上尉歪著頭看了看他,又前後左右沒什麼意義的望了幾次,可是就是不回答。不過既然她還是一直勾著瑪爾的手,那就表示她不肯吧。「上尉?到底行不行?」瑪爾想從她的表情推斷自己有沒有機會逃跑,不過看她兩顆眼睛滴溜溜的打轉,恐怕她現在還精力十足吧。

  「給我幾秒鐘找個理由留你下來。」上尉繼續轉著她的眼珠子。

  「不要吧,上尉?妳沒有朋友的嗎?」

  「對呀,我好可憐的呢!」上尉配合著瑪爾的話說。「——對了,我想到一個可以聊的話題!」她把頭靠在瑪爾的肩膀上,距離近得讓瑪爾覺得她的頭髮有點擾人,一直在脖子上掃來掃去的。「你剛才是不是還有些關於蘭其柏的供詞想說呀?」

  「啊,對!」瑪爾要不是給上尉勾著手,早就跳起來了。「我得告訴將軍才行!」

  「那倒不必,你可以在這裡告訴我呀……」上尉換了個柔和得不自然的腔調:「……還是你懷疑我不會如實呈報給上級?」

  瑪爾雖然沒有目睹也沒有聽見瑪古露上尉在松鼠城中央大樓正門口跟黛奧軍隊長的交談,不過他的直覺告訴他,如果這位軍官用這種奇妙的語氣說話,那麼自己就應該謹慎回話。

  「好,我會如實告訴妳,不過內容很長,妳要不要拿張紙來記?」瑪爾自己也不是很有把握能回想起他跟索左爾交談的所有內容,不過至少有個大概,把最重要的部分告訴上尉,應該就沒問題了。

  「如果你告訴我的內容很重要,我有信心不會忘記。」上尉說,然後她勾住瑪爾的手又多使了些力,勾得更緊了。「還有,我們也可以邊走邊聊啊,看看你要去哪裡找朋友,我也一起去好了,反正我比預定時間還早完成任務,現在我無事一身輕,也不用那麼急著回去向團長報告。哎,你還可以順便跟我聊聊你的朋友!晚餐嘛,『老南方』打烊了就算了,我們還可以另找還開著的店……」
【灰龍與不死鳥】 【閃打之牙】
標音對照
人名
人名標音備註
蒂娜.繆拉Tina Murra繆拉在摩諾所非亞是很常見的姓氏,故事後來還會有其他叫做繆拉的角色登場,他們之間多半沒什麼關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