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知之影】


幻想島:魔劍之書

  雷明.柯羅德的宅邸北面,是他私人的庭園。雖然照料花草並不在他諸多閒情逸致之列,所以每日皆有下人負責打理景觀,不過除了園丁之外,能夠踏入庭園的就只有柯羅德本人、受邀入內的賓客,以及他那兩位行動不受任何限制的密探。

  這幾天柯羅德不在宅邸,音左略.利芬特和「影子」阿克提那.悠瑪士兩人就趁著這段時間,在庭園裡做一些柯羅德不會樂見的事。

  例如破壞庭園裡的花草。這當下,利芬特的長槍正劈斷一排樹枝,發出清脆的嚓嚓聲。區區樹枝當然沒有資格被她視為敵人,她長槍的目標是剛繞到她背後的悠瑪士。只見悠瑪士手中握著一柄極短的匕首,襲向利芬特頸後的死角——但轉瞬間長槍就以刁鑽的角度拐了過來將刀撥開,利芬特本人都還沒轉過身來,槍尖已接著戳到悠瑪士的手腕上。悠瑪士抽開手,在空中灑出一條血痕。

  「很好,再來!」她一臉燦爛的笑容,將匕首換到左手,再度舞起華麗炫目的身法。攻擊得手的利芬特卻是無精打彩,擺動長槍將悠瑪士的刀招一一擋下,就如同先前與那個洛那城傭兵的戰鬥一樣毫無花巧。唯一與上次不同的,是她還擊的方式多了幾種,不再只刺向對手的腹部,而是根據擋招後的槍頭位置,時而瞄準對手握兵器的手,時而直取咽喉、心臟等要害。悠瑪士的敏捷程度比起那個傭兵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專注力則遜色多了,至今手腕已經被刮破過幾十道口子,只是仗著身體的能力讓傷口迅速癒合,才得以繼續戰鬥。

  不過她也已經到極限了。利芬特的下一槍刺進了她的胸口,她猛咳一聲,拋下匕首將手一抬,跌坐在地上。利芬特拔出染血的長槍,架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凝視著搭檔胸前的鮮紅窟窿——或者說,看著那個窟窿漸漸消失。

  「……呵呵……怎麼樣?」悠瑪士拍掉沾在她衣服刺繡上的草屑。「比之前有趣一點了吧?」

  「半點也沒有。」利芬特半瞇著眼俯視她:「依舊無聊透頂。」

  「哎?為什麼啊!」悠瑪士高聲抗議:「攻擊方式明明比之前豐富多了!」

  「我上次就說過了,如果妳不想讓戰士本人決定怎麼戰鬥,那就不要做什麼自動武裝,直接做自動人偶就行了。」

  悠瑪士皺著眉從地上爬起來,不以為然的說:「就叫妳先忽略那個問題了嘛!戰鬥以外的行動還沒有設計,所以才沒辦法做成人偶啊。」她輕輕一揮手,利芬特身上的鎧甲發出嗡嗡聲,金屬板之間的接合開始鬆脫,從她精實的身軀上滑落。

  「不要期待我有那個閒情逸致根據虛構的前提來發表感想。」利芬特將分解的鎧甲甩到一旁的草地上。

  悠瑪士誇張的嘆了一口氣:「還敢說我無聊透頂,妳這個人才無聊透頂。」

  她正準備收拾地上那套鎧甲,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卻從宅邸內接近。今天早上才剛來修整過的園丁,不知為何慌慌張張的跑來了。利芬特方才確實砍壞了不少草木,不過也不至於這麼急著善後吧。

  「兩、兩位大人!有客人求見!」那園丁口齒不清的說。

  「求見?」利芬特光是表情就讓園丁嚇得渾身縮了起來。「將軍外出期間,拜會者不是該由參事接見嗎?」

  「是,參事正在那個……正在接見了!但是那兩個客人指名要見兩位大人,所以參事就差我們四處找……」

  「指名見我們?」悠瑪士只對園丁拋出一瞬間的懷疑眼神,接著就轉頭望向利芬特。

  利芬特目不轉睛的盯著園丁問:「是什麼樣的客人?」

  「啊,我忘了問……」

  利芬特的頸上浮現一條青筋。

  「饒命!小的看其他衛兵都沒問,以為是不用說也知道的人……小的只聽見一男一女的聲音,沒有親眼見到,所以……」

  兩人本來還猜想會不會是其他古魔族找上門來,這下完全一頭霧水了。

  「……去報告參事,我們馬上到。」利芬特並未多加猶豫;園丁如釋重負的答了聲是便轉頭跑走。

  等到腳步聲消失在宅邸之中,利芬特才轉頭去看悠瑪士。「我沒頭緒,只有可能是找妳的了。」

  「我也沒有啊。」悠瑪士的語氣中夾雜一份罕有的緊張。「……根本沒人知道我在這裡。」

  「我一個人去也行。」

  「不,我也去。」悠瑪士說:「不過妳要不要把自動武裝再穿上?」

  「別開玩笑了,我剛才正想要求妳一萬年內不准再叫我穿呢。」利芬特把地上的鎧甲一腳踢開。

  瑪爾和安雅自己也沒有料到能如此輕易通過拔爾城門,更別說現在還踏進了雷明.柯羅德宅邸的會客室,坐在皮椅上接受參事克雷格.拉克森的招待。   從城門到宅邸一路上每一關的門衛都對安雅的出現表露出詫異的神情,卻沒有人顯得驚恐,彷彿人人都還當她是貨真價實的拔爾城特命督導。她當然不可能穿著行刑時的白衣直接前來,不過此刻她仍是一身平民服裝,絲毫沒有督導大人的派頭。兩天前,她在冰石泊上答應與瑪爾同行之後,瑪爾便悄悄溜回洛那城為她張羅衣物(逃亡時安雅大開殺戒的高調表現使得衛兵們多半忘了瑪爾的長相),但只湊得出一套足以禦寒的服裝;原本兩人還以為這副樸素裝扮正好方便「混進」拔爾城,沒想到城門衛兵當場就認出了安雅的長相。安雅已做好了拔劍交戰的準備,卻見衛兵們竟紛紛向她行禮問好,恭恭敬敬的迎她進城,還聽從她試探性的請求,一路帶領她來到宅邸。   現下,拉克森參事對她展現的態度,雖不至於低聲下氣,但也具足了僚佐對正職的敬重。甚至安雅開口要求柯羅德的兩名心腹密探出面,他也爽快的答應。安雅與柯羅德對弈期間雖不曾見過這位參事,但他既是柯羅德的官方副手,想必對她的來歷以及這段期間發生的事有所掌握。反倒是安雅自己開始搞不清楚自己在拔爾城究竟是什麼身份了。此刻她在參事面前保持鎮定,純粹只是因為擔心這可能又是某種圈套。   「很不巧,將軍這次受城主召見進要塞島,才過了三天而已。」拉克森說道:「這是月例會議,為期五天,所以將軍最早也要明晚才會回來,得請督導等一等了。若是要事,我可準備客房,讓督導與史提伊先生在邸內住宿。」   「也成,但我仍有事要與她們兩人談。」安雅也差不多習慣這裡的氣氛了,講話不再客氣。   「那自是沒有問題。」拉克森才剛應允完,宅邸的園丁便叩門報告兩人即將來此的消息。「……甚好,督導您只需再等片刻。」   「那就好。」   「話說回來……督導如此輕裝前來,著實令人有些意外。」   「呵……這也與我找那兩人的原因有關,你就不必見怪了。」安雅隨口故弄玄虛搪塞他。「既然她們很快就來,就不勞參事繼續在這裡陪我們等了。」   拉克森倒也不多奉承,乾脆的答道:「感謝督導體諒,那麼下官就先告退了。」   他起身出了會客室之後,瑪爾忍不住問安雅:「三天前他就去要塞島了?那豈不表示三天前索左爾.蘭其柏也有機會偷偷過海?」   「我哪知道,我連那座橋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不過你覺得索左爾會『偷偷』過海嗎?」   「這倒是……依照他的作風,要是看到橋放下來,他早就殺光衛兵,大搖大擺過橋了。」瑪爾雖不敢完全肯定,但仍放心了一些。「對了,妳剛才怎麼不問問那個參事到底是什麼狀況?他看起來挺好說話的啊。」   「連克.塔拉什卡以前也很好說話啊,結果呢?」安雅一面用掌心摩著擱在皮椅之間矮几上的遮日劍,一面低聲說:「我這輩子一向不信當官的。」   「但是我們都走進來了,他哪時候要派整座宅邸的兵力來殺我們都一樣,不問白不問嘛。」   「你喔……」安雅給了他一個不知是敬畏還是厭惡的表情:「你能跟那個『五尾狐狸精』談判成功,靠的就是這種精神是吧?」   瑪爾苦笑道:「我靠這種精神談判是沒錯,不過成功就只是因為對方寬宏大量。」   「換句話說,待會你八成派不上用場囉。」安雅說:「不論是待會要登場的那兩個人,還是我,恐怕都不能用寬宏大量形容。」   瑪爾也握緊了席修斯的劍柄。他來此的目的是刺探索左爾.蘭其柏的情報;藉助於安雅,是希望她這個「徹底敗給柯羅德的人」在場,能讓對方稍微放下戒心。安雅聽了他這套理由雖然只罵了他一句「沒禮貌」便爽快允諾,但這不過是因為她自己也有來此的動機。如果安雅和對方撕破臉,瑪爾此行的目的將難如登天。他相信現在的安雅不會那麼衝動,安雅自己或許也如此希望,但是結果如何,仍要看那兩人究竟會給她什麼答案。瑪爾暗覺諷刺:他先救了安雅,現在又懷著幫助拔爾城之心前來,卻得冒著被捲入這兩方的衝突而死的風險,簡直是跟自己過不去。   這時,會客室的檀木大門敞開了。

  利芬特看見安雅時的表情,介於詫異和失望之間。她還沒打聲招呼,就先回頭對門外說:「是安雅。」語畢,「影子」出現在她身後,像是聽了她的話才肯入內一般。   瑪爾感覺得到這位棕色長髮的武將從進門起就只在乎安雅的存在,倒是她身後那個用扇子遮著半張臉的黑髮女子已經開始好奇的打量他這個生面孔了。顯然,前頭這位就是「槍兵」,後面的則是「妖魔」——能夠自由變形的雪洛可族。   安雅說過槍兵名叫利芬特。瑪爾記得這個名字:音左略.利芬特。在紫冰島上,他曾聽瑪杜克.裘沙說過,她是獨立行動、不參與「破天」計畫的古魔族。奇怪的是,反倒只有那個雪洛可族的眼角有古魔族的之字形印記,利芬特的顴上卻乾乾淨淨,甚至沒有以妝粉掩飾的痕跡。瑪爾可沒聽說過連音左略族也能改變容貌。   兩人關上大門之後,利芬特頭一句話便是:「妳怎麼來了?」   「哦?」安雅對利芬特的問法略表不解:「怎麼,我沒死也在妳預料之中嗎?」   瑪爾忍住了往她手肘頂一下的衝動。這麼快就要挑釁,還怎麼刺探消息啊?   利芬特皺起了眉頭,接著立刻轉頭去看「影子」。   「咦?啊?」悠瑪士收起扇子,扇頭指著自己鼻子,一副「關我什麼事」的表情。   「不是妳嗎?」   「什麼東西不是我?」   「算了,浪費時間。」利芬特哼了一聲,回頭問安雅:「有人襲擊妳是嗎?洛那督導府護衛不夠的話,剛才那個參事就能幫妳辦妥了。」   安雅緊緊揉著皮椅的扶手,瞪大眼睛反問:「妳到底在說什麼?」   「冷靜、冷靜。」瑪爾終究忍不住按住她的手腕,然後抬頭向槍兵說道:「敝人是安雅的舊友瑪奇列克.史提伊。請問兩位怎麼稱呼?」   「利芬特。」槍兵很清楚安雅知道她的名字,因此也不費心思隱瞞,但她接著就說:「另一位的名字你們不必知道,有事對我說便可。」   「好。」瑪爾乾脆的回答,然後以一副局外人的態度向利芬特解釋:「看你們都稱呼安雅為督導,但是安雅還沒有上任,就被洛那議會的人逮捕了,而且差點被處死。」   「什麼?」利芬特驚訝的臉半秒之後就又轉向身後的同事。   「不是——看我幹嘛?」悠瑪士回瞪了她一眼:「我什麼都沒做!」   安雅忍不住開口:「不是妳——」   「不是妳還會是誰?」利芬特搶了她的話。   「那為什麼會是我呀?」悠瑪士晃著收攏的扇子抗議:「妳覺得我想打亂柯羅德的計畫?」   「但是還有誰辦得到——」   「洛那議會!」悠瑪士像是剛找到答案似的:「洛那議會呀!他剛不都說了嗎?是洛那議會逮捕她的!」   這兩人的互不信任令瑪爾頗為意外,但她們一爭論起來就完全不顧旁人的樣子,又表露出兩人確實是親密的伙伴。瑪爾一邊觀察著她們,一邊仍緊緊按著安雅的手,示意她先別衝動。   利芬特沉默了片刻之後,低聲說道:「……是『棋局』。柯羅德被扳回一城了。」   「啊。」悠瑪士恍然大悟。「帝洛卡司是吧。」   不消安雅和瑪爾開口,利芬特便走上前來,向她們說:「我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幾天妳們先在宅邸住下來不要外出,將軍回來之後我立刻向他報告。」   「解釋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安雅口氣雖然不友善,但言下之意是打算信任利芬特了。   「妳是被捲進拔爾城的政治裡了。」利芬特不帶半點委婉的回答。「將軍打算大力栽培妳,這一點並無虛假。問題是,附庸城邦的督導一職,不是隸屬於將軍之下,而是直接聽從威廉.帝洛卡司城主指揮。因此,任命督導的行政程序,自然也是由城主本人掌控。將軍所做到的,只不過是向城主舉薦妳,然後得到了他的承諾罷了。至於任命的過程要怎麼進行,全由城主安排。」   「什麼?」安雅不滿的說:「也就是說帝洛卡司背棄了對柯羅德的承諾,讓連克.塔拉什卡把我做掉?」   「可惜,我在這裡回答妳『沒錯』也沒有意義。」利芬特說:「城主大可以說是負責接妳上任的洛那城擅作主張。畢竟他們才剛投降,尚有不服之心也是再自然不過。妳差點被處死是嗎?要是妳真的死了,將軍也無從挽回,屆時城主再震怒一番,把那個塔拉什麼的斬了,正好死無對證。這叫『死棋』對吧,以圍棋來說。」   「別提圍棋了。」安雅繼續追問:「帝洛卡司做這麼大舉動跟柯羅德過不去?難道他怕柯羅德多了我這個『黨羽』之後會起兵奪權還是什麼的?」   「我想是相反吧。」利芬特說:「將軍早就想退休了。他栽培妳,最終的目標八成是讓妳成為將軍。」   「嗄?我才不要。」   「那不重要。」利芬特冷冷的說。「重要的是,城主還需要將軍助他征服麥達島。近幾年來,他們兩個不知使了多少手段,都是為了在這件事上頭爭出一個定局。和洛那城的長期戰也是其中的一環,相較之下區區一樁人事問題根本不算什麼。」   「……妳剛剛說『棋局』,就是這個意思嗎。」安雅輕嗤一聲。弱者一旦淪為棋子,一顆棋可同時用在好幾張棋盤上,真教人不知該憤恨還是該佩服。「不過我活下來了,這下柯羅德又有棋子可以玩弄了。」   利芬特不理她這酸話,轉頭向瑪爾確認:「你說你叫史提伊是嗎?照這狀況看來,是你救她出來的?」   「對。」瑪爾如今沒有理由對她保留。   「謝謝你。」她的語氣意外的誠懇。「我暫時無法向你做保證,不過如果將軍回來之後答應保護安雅,應該也會好好酬謝你一番。」   「那我當然感激不盡,不過——」瑪爾見她似乎說完就想轉身出去差使下人,連忙抓住機會表明來意:「——我個人另外有事想和你們談。」   利芬特停下腳跟,說道:「好,我會順便替你向將軍報告。」   「感謝,」瑪爾說:「不過在這裡先和兩位說明也好。」   「史提伊先生,抱歉。」利芬特說:「安雅的事,她有權利知道,所以我才擅作主張。除此之外,我們兩個並無實權。」   「不用擔心,我不是想拜託妳們幫我什麼忙,只是想打聽一件事。」瑪爾說:「妳們知道……索左爾.蘭其柏嗎?」   利芬特露出反感的表情:「那個殺人魔?怎麼,從他對洛那議會下手以來,還有他的消息嗎?」   一旁的安雅搖了搖頭。   瑪爾輕描淡寫的問道:「妳們似乎不怕他潛進拔爾城行兇?」   「要是他敢來行刺將軍,那就是自尋死路。」她口氣中的鄙夷又重了幾分。   「這我不懷疑,只是索左爾下手的目標通常是城主,而眼下的摩諾所非亞,似乎也只剩下帝洛卡司一位城主了。」   「那他也得有能耐游泳到要塞島去。庫士島北岸的海雖然不比南岸,但仍然是『魔流』,我看他游個十尺就沒命了吧。」   安雅插嘴問:「總而言之,妳們對索左爾的動向既無掌握、也無興趣,是嗎?」   安雅單刀直入的問話固然省時,但態度尖銳,令瑪爾心裡萌生了幾分不安。   「沒錯,不過將軍並非只有我們兩個密探,我仍可以幫妳們向他求見。」利芬特意外的好說話。「怎麼,史提伊先生想捉他求賞?還是與他有私人恩怨?」   「算是……後者吧。」瑪爾固然完全沒想過懸賞金的事,但他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跟索左爾有仇。他轉過頭去看安雅:「安雅也是。」   安雅也有些猶豫。索左爾當初在葡萄城打亂了她的計畫,後來又屠殺洛那議會,更當著她的面揚言獵殺威廉.帝洛卡司。但是安雅的復仇已經失敗,今日又得知她還順便被帝洛卡司擺了一道。如果索左爾殺了帝洛卡司和柯羅德,算不算是間接的為她報了一箭之仇呢?   ——不算。這樣只不過是徹底搶走她的戰鬥罷了。   於是安雅開口回答:「我也有非逮住他不可的理由。」   「我明白了。」利芬特說道:「妳們就在此住宿,等將軍回來吧。妳的事情,將軍不會袖手旁觀的。」   於是利芬特與「影子」再度開了會客室的門。安雅拎起遮日劍,有些無奈的走了出去。瑪爾也背起席修斯,緊張的從兩名古魔族面前走過;他餘光一瞥,利芬特的視線仍然盯著安雅,而「影子」則又用扇子遮住了臉,以那雙靈動的眼睛繼續上下打量著他全身,讓他忍不住快步走過,跟上安雅。這兩人待在柯羅德麾下的目的雖令人好奇,不過看來她們與索左爾確實並無干係——   脊背一陣寒氣。   瑪爾還不知道自己的直覺究竟是被什麼所觸動,便下意識猛然扭過身來以手臂防身,一瞬間立刻感覺到利刃劃破手臂的刺痛。「唔!」他往後一跌,撞上了安雅的背,同時也看見了「影子」凝視他的眼神。被這麼突如其來一撞的安雅跟著回頭,隔著瑪爾的頭頂看見「影子」握著一把匕首刺向他的咽喉。瑪爾等不及安雅讓開,只能往門框上一拍,將自己推進會客室內;「影子」一反方才的端雅站姿,跨開大步追上去一刀又是一刀的刺,逼得瑪爾連環翻身,躲到剛才坐的皮椅後頭。   「幹什麼!」安雅拔出遮日劍毫不留情的往「影子」劈去,卻被利芬特從旁攫住手腕;她縮腿躲過了利芬特的絆腳,反過來踩在她腳上,但手掌卻一時失守,遮日劍被扯了開來,叮咚落地。   安雅伸手拾劍,本以為利芬特會繼續攔阻,沒想到她是往「影子」的方向撲了上去,將那爬上了長椅的狂亂身軀硬生生擒抱下來,大吼:「住手!發什麼神經?」   瑪爾看著在利芬特懷中掙扎的「影子」,她的眼神比起殺意,反倒更像恐懼,從他的臉晃到他的胸口。「他戴著妮兒族的鱗片!」   糟了。瑪爾這才意識到,不久前才在紫冰島上救了他一命的這件信物,在此卻有不同的意義。這兩個古魔族是獨立行動的,不與「破天」陣營為伍;看到一個平凡人類與古魔族有交情,她們會作何解讀,他根本估算不到。而從「影子」這會兒的反應看來,答案恐怕是最壞的那一種。在她背後的利芬特,也望向瑪爾的鱗片項墜,露出震驚的神情。   「利芬特,一個人也不能再多了!」悠瑪士說:「妳也馬上把安雅殺了!」   安雅聞言立刻舉起劍,瑪爾趕緊起身,一個大步跳過去攔阻她。會客室裡形成了一幅奇怪至極的景象——兩組人馬都截著自己的伙伴。   瑪爾急忙開言安撫:「這鱗片只是我在海邊撿到的,覺得漂亮才戴在身上,兩位不用這麼激動吧?」   這話成了反效果,「影子」立刻指著他大叫:「妳看他分明說謊!上來這裡的妮兒只有一個,而且她從來沒到過這一側!」   這下百口莫辯了。瑪爾沒料到她竟然對「破天」計畫成員的動向這麼清楚。   「安雅,」利芬特冷冰冰的質問:「妳這個朋友是否跟妳說過我們的事?」   她這問法分明已經假定答案了,瑪爾緊張的抬起手暗示安雅別說,但安雅嘴角一翹,蠻不在乎的答道:「說妳們是什麼『古魔族』來著的?」   「安雅!」瑪爾咬著牙抗議了一聲,但當然為時已晚了。   「遺憾。」利芬特放開了抓著「影子」的手。「影子」伸手往背後一探,從衣服裡抽出了一條漆黑帶刺的多節鞭;她將鞭子往地板上一甩,卻聽見「鏗」的一聲,鞭子的各節瞬間繃緊,縮起棘刺,變成剛硬的一根長棍,唯有末端像花苞綻放般迸裂開來,從中鑽出一根尖銳的刀刃。她將這柄長槍遞給利芬特。   「我可不遺憾。」安雅舉起遮日劍,露出猙獰的笑容:「我等這一刻很久了。」   「安雅,不能在這裡開打!」瑪爾低聲警告:「全宅邸的衛兵都會過來!」   安雅斜眼瞄了他半秒。「……這裡的確嫌窄了點。」   只這一瞬間的破綻,利芬特已一槍刺來;但安雅不過是在試探利芬特的戰意,她一劍擋下來招,立刻拽著瑪爾的衣袖往外跑,順便一腳將門往回踢。出了走廊,果然已有幾名衛兵察覺不對勁而走來,但還來不及看清狀況,安雅和瑪爾已飛奔而過,緊接著利芬特和悠瑪士也殺氣騰騰的破門而出。衛兵們嚇得立刻讓開,只聽見利芬特大喝一聲:「不必過來!」然後便和悠瑪士一同追著兩名訪客消失在走廊轉角。

  就像前天在洛那城的時候一樣,瑪爾根本沒機會勸安雅逃出宅邸,只能追著她在走廊上一路奔跑、不時繞過幾個轉角。她對宅邸的構造顯然也不太清楚,但瑪爾看得出來她完全沒有往出入口前進的意思。柯羅德的宅邸稱不上是什麼迷宮,加上安雅也不考慮進房間或上樓,沒一會兒兩人便來到一條長廊,盡頭是一片綠意盎然的風景。瑪爾有一瞬間還心生希望,以為找到了後門之類的,但當他們離開地毯,踏上木板走道,立刻看出這只不過是宅邸裡的庭園。   安雅輕快的跳到草地上,然後停下腳步,回頭對瑪爾露出一副意氣風發的表情。   「安雅,對手可是古魔族耶!」瑪爾跟著跳下木板走道,觀察左右的樹木和圍牆。牆壁竟築得和宅邸本身一樣高,就算是愛蕾大概也上不去。話說回來,就算能翻牆出去,他們兩個人類要在戶外甩掉一個音左略和一個雪洛可,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   「你不是說你也跟古魔族打過?」   「我還說過我本來會死的!是對方饒我一命,我才能活著回來救妳!」   「是嗎?」安雅蠻不在乎的舞了幾下遮日劍:「這次這兩個傢伙百分之百不會饒你了,你不戰鬥是想死得更省力一點?」   「至少……算了。」瑪爾自己也說不出逃跑這個字眼。「……對不起。」   安雅輕輕笑了一聲:「道什麼歉?」   「沒想到……會是我拖累妳。」   他沒有機會聽到安雅的回答。槍兵利芬特和「影子」從走廊出現,見到已經擺好架式的安雅,以及左手撫著胸口、猶豫不決的瑪爾。   「……來得真慢啊。」安雅說道。   只見利芬特左手提起一把長劍,拋向安雅。安雅雖覺詫異,仍然接下了那把熟悉的風元素魔法劍。   「上次因為幫這傢伙做實驗的關係,沒能靠我自己的力量跟妳分出勝負。」利芬特說:「今日一戰,如果會成為我和妳人生最後一次交手,就不該留下任何遺憾。」   「哼,」安雅用遮日劍指向利芬特:「妳也沒像上次那樣穿著鎧甲啊,我用普通的劍就行了。」   「妳別搞錯了,這是我的『要求』,不是『禮讓』。」   安雅輕嗤一聲,然後將遮日劍收回鞘中交還給瑪爾。瑪爾硬著頭皮收下,但他也沒辦法同時用兩把劍,因此只有將劍暫時繫回背上。他想起了這把劍蘊含的約定。要是死在這裡,齊天采的心願就永遠沒有實現的一天了。不過擔心那傢伙倒也滑稽,他更該擔心的是自己才對。   此刻,音左略.利芬特和安雅已陷入了戰鬥前的寧靜,等待出招的時機;「影子」也搖曳著豔麗的紫色長裙走到他面前,扇子仍遮著她的臉。他看不出她要怎麼戰鬥,但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和她戰鬥。如果全力堅守,她的戰意會消退嗎?還是得設法傷了她,再趁機逃跑?又或者非殺了她不可?   「影子」收起了扇子,一邊向他走近,一邊質問:「你跟妮兒.休達是什麼關係?」   瑪爾維持著架勢,緩緩後退,與她保持距離。「我只是漂流到紫冰島時,受了她款待一陣子。她是個很好客的人。」她顯然有十成把握能在這裡殺了他,所以想在他死前多探聽一點情報。但這也表示她給了瑪爾說話的機會,既然如此,或許雙方還有化解衝突的機會。   「你區區一個人類,又怎麼能活著到紫冰島,還活著再回來?」   瑪爾非常擔心再退會撞上庭園裡的擺設,但他一瞬間也無法把眼神從「影子」身上移開。「我不小心干擾了音左略.阿浦勒斯的計畫,所以她用了愛拉里.魁兒設計的船,把我趕到了海對岸去。後來是紫冰島的女王開恩,用他們的船送我回來的。」   「音左略.阿浦勒斯……」她若有所思的低聲念了一次那個名字。「她當初應該殺了你的。不過她這個人,就是殺不下手。」   沒有殺人的覺悟。和阿浦勒斯在麥達森林中的那一戰,他還記得一清二楚。這一刻的瑪爾與當時一模一樣,他沒有殺死眼前這個敵人的覺悟。而這個敵人——   「我和她不一樣。」   「影子」的身影在瑪爾眼中突然大了一倍。她的左手竟已掐上瑪爾的咽喉,指尖如禽爪般刺進了皮膚。「咯!」瑪爾感覺到痛楚的瞬間,立刻拔出啟動的火焰劍,將她那條增長的左臂狠狠斬斷。她右手拋開扇子,露出藏在掌中的匕首,繼續撲向瑪爾。一如瑪爾所料,劈砍對雪洛可並無意義,而她也很清楚這一點。瑪爾左手往胸口用力一按。   磅!   爆環術咒圖的烈焰吞噬了「影子」,同時也炸飛了四周的花草灌木。這突如其來的爆炸使得前頭的安雅和利芬特都分心了一瞬間,隨即意識到這是彼此的破綻,結果兩人同時出招,魔法劍與長槍在空中互相錯過——安雅削中了利芬特的上臂,利芬特則刮傷了安雅的大腿。雖都是皮肉傷,但已足夠點燃兩人的怒火,隨即便是連綿不斷的槍劍交擊。   「妳現在殺我不算是辜負柯羅德嗎?啊?」安雅在拆招之間笑著挑釁。   但利芬特顯然已經下定決心:「只能當作那個男人沒有救過妳了!」   雖然不知道瑪爾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安雅更在乎的是眼前這個敵人的變化。今天的利芬特速度比上次慢多了,但是殺意更加鮮明,槍法也靈活得與前番判若兩人。這一次的戰鬥有趣極了——而且她感覺得到,對方也是這麼想。   悠瑪士從殘焰中起身,上半身彷彿融化似的不斷滴落一小塊一小塊皮膚色的固體。柯羅德送給她的紫色連身長裙只剩下幾片焦黑的布料黏在肩上和腰間,她的匕首也已隨著整隻右掌不知被炸到何處去了。但她轉眼間便長出了新的右掌,然後用力甩了甩頭。當她用右手梳起自己重新長滿的瀏海時,她的全身都已恢復成像是剛沐浴完一般的清新模樣,就連衣服也換成了一件白色的胸衣,和一件色彩鮮活得與她的殺氣極不相稱的深藍色短褲。   「……得罪了。」瑪爾仍一手按著藏有咒圖的上衣胸口,一手握著火焰劍,雖然他不知道這兩者究竟還能發揮多少功用。   「不要緊,是我小看你了。」悠瑪士雖這麼說,但她的口氣反而比剛才慵懶了許多。她的手指仍在臉上搓來揉去,有如在修補妝容。「但這麼一來……我就沒辦法讓你輕鬆的死了。」   「我並不想死。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留下來,到死都不離開這座宅邸一步?」   瑪爾也只能面露難色了。這提議雖然比死好一點,但終究不在他能接受的範圍。   「影子」看了他的表情,搖搖頭說:「我也不想監視你一輩子,所以還是殺了你最快。」   「何必呢?我根本不知道妳們兩位是什麼人,當然也不可能有危害妳們的企圖。」   她僵著表情說:「你已經知道太多了。」   話一說完,她的身邊就浮現了十幾顆七彩的光球。她連眨眼都沒有,光球便一齊飛向瑪爾。瑪爾立刻感應胸口的咒圖,在最後一瞬間展開了凝結盾,將光球化解成一片片空中漣漪。「你還真的什麼都有!」悠瑪士將雙手合攏,眼前形成了一顆比剛才更耀眼的巨大光球,她向前一推,光球並非直接飛向瑪爾,而是迸裂出一道迅猛的光柱,幸好瑪爾原本就料到她會使出凝結盾擋不下的魔法,才及時躲過了這一招。「影子」迎面衝來,他立刻再度展開凝結盾,然而影子的手直接鑽破了防禦魔法,又一次伸向他的咽喉。他這次不再劈砍,而是用熾熱的火焰劍身擋住她的手掌,沒想到她竟面不改色,下一個瞬間,瑪爾的視野便被火光爆炸淹沒。四竄的七彩漣漪雖證明了他的凝結盾有些效果,但他還是被爆風轟飛出去,跌進了一片草叢裡。「影子」把自己燒焦的手縮回,毫不留情的繼續追擊,這次瑪爾真的學乖了,他乾脆拔腿就跑,能拉開多少距離算多少,有什麼樹木岩堆全拿來當掩護。   「可惡,不要浪費我的時間!」悠瑪士不想為了殺他這個人類而把柯羅德的庭園整個毀掉,只好繞過樹叢去追他。就在這時,一陣鋒利的觸感穿過了她的腹部。「呃!」   安雅拔出了貫穿她的魔法劍,接著轉身擋下利芬特的一槍。   「專心跟我打!」利芬特大吼。   「誰說要跟妳一對一決鬥了?」安雅得意洋洋的又往踉蹌的悠瑪士身上一踢,將滑倒在地的她狠狠踩住。「妳們兩個都是敵人!」   悠瑪士發出一聲不知是哀嚎還是怒吼的喊叫,光球立刻在她周圍現形,朝上射出,但安雅迅速躲開,回頭又接了利芬特一槍。悠瑪士卯足了勁起身抓向安雅:「那就先殺了妳!」沒想到安雅竟繞到利芬特背後,拿她當盾牌。利芬特揮槍追擊,卻被撲上來的悠瑪士擠得失了重心,而悠瑪士被利芬特這麼一拖延,反倒又挨了安雅一刺。   利芬特忍不住嚷叫:「妳閃開!我一個人對付!」但是悠瑪士一拉開距離,安雅立刻追上去攻擊。悠瑪士伸出手想再啟動爆焰魔法,突然被某個東西從旁猛然一撞,跌倒在草皮上。   「瑪爾,你趁剛才逃了不就好了!」安雅急切的說。   瑪爾從上衣裡掏出了一張藍色咒圖:「我才要叫妳逃跑!妳差點就被炸死了!」他拉起安雅的手,硬將她拖離那兩個古魔族。槍兵和「影子」幾秒間已追到眼前,就在她們出手的瞬間,他啟動了咒圖。   湛藍的冰晶從地面驟然噴出,淹沒了那兩個人的身影,形成一道好幾個人高的牆壁。冰牆術成功的同時,瑪爾急忙拉著安雅往圍牆跑,無暇確認那兩人的狀況。到了牆邊,瑪爾叫安雅讓開三大步,然後再度啟動爆環術。炸裂聲混雜不清、火煙遮蔽視線的幾秒之間,瑪爾不斷思考著如果炸不開牆壁該怎麼辦。幸好,隔著牆上裂出的洞口,他看見了外面的巷道。「安雅,從這裡鑽出去!」   「唉!」安雅雖然嘆氣,但仍然果斷的跟了上去。她總算知道瑪爾前天究竟是怎麼炸毀行刑台救她的了,同時她也明白,瑪爾這一刻同樣是想救她,正如同她方才出手是為了救瑪爾一樣。她心中的戰鬥渴望,遇上這小子好像總是得讓到一邊似的。   轟然巨響從背後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和瑪爾同時回頭,還沒看清眼前的景象,一陣強風便颳得他們睜不開眼。   ——此人來臨之前,必定會颳起一陣強風。   巨大的影子衝碎冰牆,隨著一聲震耳的尖嘯升上空中。兩面筋脈暴凸的血紅翅膀緩慢而強勁的鼓動,托起一條瘦長但堅硬的乳白色蛇軀。爬升到接近牆頂的高度後,牠朝天的頭部才低下來,露出覆蓋紫色甲殼的上顎、前額,以及四支分成三節的深紅長角。牠的雙眼綻放青光,已然盯住了圍牆邊的兩個渺小人類。   「那個就是……你說的……」安雅僵著肩膀,握緊了風魔法劍。   「音左略族的能力。」瑪爾伸手用力拉住她:「快走!」   音左略.利芬特的聲音如雷霆般降下:「到此為止!」   四顆巨大的藍色光球應聲從她頭部周圍的空氣中迸現,飛快的射向圍牆。瑪爾知道此刻花時間爬牆是自尋死路,只能拉著安雅往庭園裡逃。光球擊中牆壁後,竟凝結成冰塊,將瑪爾炸出的洞封了起來。   無路可走了。瑪爾想不出有什麼方法能在魔法彈狙擊下再度用爆環術炸出一條路逃出去,而在封閉空間內戰勝一條龍更是不可能的事。音左略.利芬特又接二連三朝他們射出光彈,將庭園內的植栽與石雕擺設炸得一片狼藉,他們只能在庭園內奮力奔逃,然而「影子」已迎面而來。   「嘖……」瑪爾將冰牆術咒圖舉在胸前,一邊向後退。他知道後續已無計可施,現在只是在垂死掙扎。   安雅壓著嗓子說:「把她抓起來當盾牌怎樣?」   「沒用的,她不怕受傷!」瑪爾立刻回答,不讓她有嘗試的機會。   「那就我來當盾牌!」安雅說:「你再去炸牆壁,我想辦法牽制她們!」   「什麼叫『想辦法』啊——」   光彈墜來,兩人急忙往兩旁跳開。沙塵炸裂飛揚的同時,「影子」筆直逼近,利芬特也彎下長頸,打算朝兩人俯衝。瑪爾將意識集中在咒圖上,然而他的魔流已經運轉過度,一時引發不了咒圖的反應。他拋下手中的紙片,拔出席修斯,儘管他也不知道區區一把火焰魔法劍能做什麼——   一瞬間,他彷彿看見一團深紅色斑點在他眼前爆散。   巨大的飛龍身影,驟然墜落。   隨著樹幹斷裂、岩塊潑灑的聲響,膨脹的陰影迅速淹沒了悠瑪士的全身。下一秒她就和瑪爾、安雅一起被龐然大物撞擊地面的震波掀倒,在草皮上滾了好幾圈。   「唔呃!」瑪爾的頭撞到了一件擱在草地上的鎧甲,頓時眼冒金星。安雅絆到一排矮岩,跌進了一座小池塘裡。   「呸!」悠瑪士吐掉口中的灰塵和頭髮,撐起上半身尋找自己同伴的蹤跡。一點也不難——那身披紫甲的軀體,比一棵倒地的樹還要巨大,靜靜的堆在庭園中央。左右長達十數尺的兩片翅膀,無力的垂掛在樹籬與岩石上。暗紅色的血液,從龍的頸背上汩汩流出,漸漸染濕周圍的草地。   「……什麼……」悠瑪士爬向龍頭。「為什麼……?」   瑪爾和安雅也忍著撞傷的疼痛站起來,想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看見「影子」抱在龍頭上的背影。她搖晃著龍頭,呼喚利芬特的名字,一次比一次大聲。然後她站起身,順著龍頸往前快步走,發現了頸背上的傷口。她顯然想到了和瑪爾與安雅一樣的事,因為她抬起頭來,開始掃視空中。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笑聲,彷彿刻意吸引他們注意似的響起。宅邸頂樓的陽台上,赫然站著那人高瘦的身影。金色的長髮,一身破舊的綠色布衣,右手將一個白色的器物扛在肩上。安雅認出了那個人字形的白鐵機器,但不知為何,它看起來比昔日見到的時候更大了,如今已有一張盾牌的大小。   「連龍的甲殼都能貫穿!」那名狂人收起大笑,歪頭望向自己手上的武器:「看樣子天下間已經沒有東西防得住你啦!」   安雅握緊了拳頭,狠狠瞪著陽台上的男人。他的干涉使得她和瑪爾撿回了一命,但她心中沒有半點慶幸的情緒。   「索左爾.蘭其柏……!」
【棋局的終結】 【伊左不勒斯】
標音對照
人名
人名標音備註
克雷格.拉克森Craig Lark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