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之劍與奪命之劍】


幻想島:魔劍之書


  西魯瑪遺跡都市的生態和一般的城市不太一樣。一般的旅人即使踏遍全城,也不會看見任何人影,但是只要找到正確的「城門」,就能見到這裡的「隱形城主」,並成為西魯瑪的公民。這是那位「隱形城主」定下的規矩,但西魯瑪畢竟是個偏僻的地方,目前除了瑪爾和愛蕾這兩位訪客之外,所有居民都是在規矩立下當初就住在西魯瑪的。

  羅安說,「隱形城主」的名字叫做雪洛可.飛路,至於他究竟什麼身分,從來沒有人敢確定。飛路是易容高手,每一次都能以不同的面貌示人,而且能夠將數十種聲調運用自如。這座西魯瑪城所有的秘道、機關,都必須經過他的同意才能建造,因此他也是唯一知道全城所有隱形居民住處的人。當然,即使飛路管理著住戶的入口,隱形居民本人還是能公布自己的入口所在,只是要承擔一定的風險。羅安把入口的所在透露給兩個外人知道,已經算是很危險的了,只要這兩個人其中任何一個不夠小心,就會讓全城的人都知道入口在哪裡,到時候不管是帶著善意或敵意來敲門,羅安都擋不住。

  相較之下,奈弗那斯就謹慎得多了,不但使用假名、戴著遮住臉的頭盔,也不洩漏自己住處的入口所在。羅安和她是合作關係,因此從他家有通道可以過去,但那也表示要從外面進入奈弗那斯的家,一定會先經過羅安的家,至於奈弗那斯的家本身應該還有別的入口,只是連羅安也不知道。

  每天瑪爾向奈弗那斯學習,都是在一間曾經是名門豪宅的大屋子裡。現在那裡已經什麼都不剩了,只有一座還很精準的大時鐘,是奈弗那斯親手上發條的。下午兩點鐘一到,奈弗那斯就出現,從不遲到,而瑪爾自己總是會早到一會兒的。

  今天也是一樣,瑪爾站在那座大鐘的前面,面向大門,望著精神抖擻的踏進來的奈弗那斯。她戴著那頂遮住臉部上半的銀白頭盔,那柄奇特的長劍佩在腰間,收在毫無裝飾的黑色劍鞘中。而她的頭髮也是烏黑的,從頭盔裡延伸出來,像瀑布一樣傾瀉到腰際。

  「你來啦。」奈弗那斯向瑪爾打了聲招呼。「有進步嗎?」

  瑪爾將席修斯平舉在眼前,然後集中精神。火焰劍的劍身開始發出淡淡的紅光,然後又轉為藍光。這一層藍色火焰持續了幾秒鐘就消失了。

  「還是一樣啊。」奈弗那斯說。事實上這跟兩個月前的狀況比起來毫無差別。

  「不行……還是沒辦法。很抱歉,師傅。」瑪爾洩氣的放下席修斯。

  「別擔心,你只需要時間。席修斯離開過你,因此要再度讓它接受你的控制,需要一段時間。在你完全抓回控制權之前,再怎麼練習也不會增強。沒有認主人的魔法劍都是藏在水面下的龍,你知道的。」

  「可是,已經兩個月了。再繼續花費時間的話,不如花在劍技上……」

  奈弗那斯沉默了一會兒。

  「可以啊。」她說。「我也可以教你那個。」

  「真的嗎?」

  「我本身雖然不是專家,不過以前我也向『名紋』家的人學過劍,應該也有些可以教你的。」奈弗那斯保守的語氣當中帶了幾分自信,聽起來格外可靠。當然,瑪爾老早就聽羅安介紹過,奈弗那斯「是位高明的劍手」。

  「名紋就是那個森申的殺手家族吧?」

  「太多人分不清楚森申跟其他地方了,森申其實只是個小地名而已——算了,總之大概就是你想像的那個樣子。名紋教給我的劍術是奪命之劍,跟傑克.寇諾教你的騎士劍大相逕庭,如果你真的想學,得做好心理準備。」

  「奪命之劍……」瑪爾低頭看著席修斯。那是A. I.送給他,要他用來斬斷戰爭的劍,是用來守護人們的劍。「……我得考慮一下。」

  「如果這讓你需要花時間思考的話,今天的集中練習就暫時取消。」奈弗那斯說:「不過要記得時常自主練習,多摸摸它,調和氣息去感覺它,就跟平常做的一樣。在那同時也可以想自己的事,呼吸平緩的話思緒也會比較清晰。我也建議你仔細的回想寇諾教你的所有劍術,讓它們在你的黑暗視覺中逐一再現。在你決定向我學習劍術之前,我必須先知道寇諾教了你什麼。」

  「……好,我會的。」瑪爾點了點頭。奈弗那斯轉身走出大門,而瑪爾站在原地,已經照著奈弗那斯的指引開始思考,連她離開的背影都無暇去看。

  七年前的春天,從戰場上傳回來瑪爾的父親戰死的消息。任何有關戰爭的消息,一向會先送到內城,由政府官員過目之後,再決定是不是要讓全城老百姓知道。戰敗的消息當然隱瞞不了,但是每次都是低調散佈的,至於戰勝的消息則會隨著盛大的宴會一同傳開。那一年黛奧城敗給松鼠城,官方也不太敢聲張,反正他們也曉得老百姓早晚會知道這件事。伊塔列克.帕維斯.史提伊的死訊,是由當時已經是騎士團長的傑克.寇諾親自轉達給瑪爾的。伊塔列克雖然是他的下屬,但是比他年長,因此也得到他的敬重。瑪爾雖然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他,不過當他穿著便服踏進貓鈴鐺酒吧時,著實嚇了瑪爾一大跳。   那一天披著斗篷的A. I.也在,只不過她並沒有說任何話,甚至沒有讓傑克.寇諾知道她認識瑪爾。她只是在一旁靜靜的看,因為她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剛聽完寇諾騎士的話,瑪爾顯得異常鎮靜,臉上的表情一點改變也沒有,雙眼直直的盯著寇諾騎士的臉。直到寇諾騎士離開貓鈴鐺酒吧,他還是站在原地,抬著頭望著空氣。那一天在場的客人們都知道,今天他是不可能再繼續工作了。他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直到午夜酒吧打烊。老闆也走了,整間貓鈴鐺酒吧裡空蕩蕩的,只剩下瑪爾站在吧檯,A. I.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旁邊看著桌上的空杯子。   A. I.站起身,走到瑪爾身邊抱住他,撫著他的背。   「生與死是人一定要經歷的,瑪爾。」   「我……我原本要有的啊……」十八歲的瑪爾像個小孩一樣哭了起來。「爸爸……媽媽……」   「不要哭,振作起來,這世界沒有改變,你也沒有改變,一切就跟昨天以前一樣,好嗎?」   「全部都……全部都……!」   「不要哭,來,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深呼吸。」在西魯瑪第一次練習魔法劍時,奈弗那斯這麼說:「靜下來聽它說話。如果你不停的說話,就聽不見它的聲音了。傾聽它,瞭解它要什麼,然後,給它。」   「聽起來很抽象呢。」瑪爾說。   「那實在很抱歉,因為沒有更具體的方式。要將魔法劍的力量完全發揮出來,就要徹底去瞭解它,這樣子才能把你的意念百分之百的傳達給它。如果只是在對自己思考的同時分一些想法給它,就只能發揮出一點點的力量,就像你現在所能達到的那種程度。」   「好吧,我試試看。」瑪爾勉強的點點頭。   「你繃得太緊了,放輕鬆。」

  「放輕鬆、放輕鬆!我告訴你一件好消息!你知道嗎?我終於重新取回我的夢想了,我在內城開了店,賣我自己打造的金屬品。項鍊、戒指、耳環、手鍊……對了,也有比較實用的東西,針,還有刀子,各種長度的湯匙,我聽說森申人喜歡用長柄湯杓,那種柄特長的……」   A. I.喋喋不休的說著,想要讓瑪爾忙著聽而忘記哭。她飛快的說著自己的事,讓空蕩蕩的酒吧裡迴響著她一個人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把瑪爾喘氣和吸鼻涕的聲音都給蓋掉了。   「順利營運一陣子之後,還可以賣我以前沒有做過的東西。你知道嗎?我以前沒有做過鍋子,我想要試試看……我在找回舊的夢想的同時,也發現了新的目標。瑪爾,這都要感謝你。你想要什麼?開店之後的第一件金屬品,我想要做給你……瑪爾,別哭,想想看,專心的動一動腦筋,回答我,你想要什麼,好嗎?」

  「好,沒問題。」寇諾騎士聽完了瑪爾提出的請求,爽快的答應了。「伊塔列克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一名英勇的騎士。你繼承了騎士的血脈,而且又能克服悲痛重新站起來,顯示你的心已經堅強得足以成為一名劍士了。再加上,你已經有一把劍了,我沒有理由不答應你。從今天開始,瑪奇列克.希爾維斯.史提伊,就是我傑克.寇諾的弟子。」   「謝謝您!」瑪爾跪在他的膝邊。   「站起來,瑪爾。告訴我那把劍叫什麼名字吧。」   「它叫『席修斯』。」瑪爾緊握著劍鞘,藉以壓抑自己內心的興奮。這是A. I.重新開業以後送給他的禮物,一件最適合他的金屬品。   「英雄的名字是嗎?很好。那是一柄魔法劍,不是嗎?」   「是的。」   「我無法教你魔法劍,也不該教你魔法劍。想要學習魔法劍的人,必先從基本劍術學起。魔法的力量會擾亂心智,那是騎士的大忌。不強求,紮紮實實的一步一步學,最後必定能抵達顛峰。成為我的弟子,就絕對要磨練耐心。若沒有必要,不要貪求那把劍的魔力,你能發誓做到這一點嗎?」   「是的,師父,我保證,我會盡最大努力只使用劍術戰鬥。」   「很好。」寇諾拍了拍瑪爾的肩膀。「耐心與專心。隨時牢記。」

  「我不會忘記的,一生也不會忘記……!」   瑪爾站在大火後的餘燼中,那個原本是A. I.的店的地方。大火之後,她打造的飾品散落一地,被趁火打劫的人拾走了,只剩下一枚不起眼的鐵戒指。瑪爾撿起那枚戒指,拭去上面的灰,緩緩套在自己右手的無名指上。幸好還有這一枚戒指,瑪爾心想,這就是A. I.存在過的證明。儘管她只有我一個朋友,那就夠了。A. I.存在這世界上的證明,就是記得她的人,和她創造的物。   現在既然它們合而為一了,瑪爾就有義務同時守護這兩者。他要繼承A. I.的心,堅強的活下去,而那枚戒指將成為他的戒律。它似乎象徵著就在每個人頭頂上的命運之輪,想要使它逆轉,就要比常人加倍的努力。   這個時候,他已經向寇諾騎士學了三個月的劍術了。雖然不敢說自己進步得很快,不過他相信,自己已經鍛鍊出了足以成為騎士的意志力。什麼才是真正的騎士,他要證明,證明給身為騎士的師父看、證明給身為騎士而戰死的父親看、證明給支持他從悲痛中站起來的友人看。

  「要回想師父教過我什麼。」瑪爾想起奈弗那斯的叮嚀。緊接而來的是另一個叮嚀,瑞果的預言:「今天離開黛奧城的城門以後,你就沒辦法再和你師父學劍了。」   瑪爾大概猜得到自己為什麼無法再和師父學劍。師父要他學的是守護之劍,而奈弗那斯要他學的卻是奪命之劍。即使他有朝一日回去,師父也不會願意再教他劍術了吧。不過,現在這個情況,奪命之劍是必要的。他無法駕馭魔法劍的魔力——他懷疑是騎士劍的訓練使得他的心武裝得太過火了,以致於無法與魔法劍溝通,也無法觸碰那股隱藏在劍當中的力量。無論如何,既然無法使用魔法,那麼就要將劍術練得更強。雖然羅安說索左爾不是用劍術就能打倒的對手,但是有了高強的劍術,至少可以增加一點勝算。   劍術本身是不會殺人的,是使用劍的人在殺人。只要明白這一點,即使學的是奪命之劍又有何妨?   瑪爾下定了決心,他拔出火焰劍,開始演練以前寇諾騎士教過他的劍法。憑著自己的印象,瑪爾將姿勢調整到盡可能接近當初師父說的標準,對敵人暴露最小的面積,然後調整劍的角度,讓敵人看不清楚彼此之間的距離。刺。然後斜畫。切。斬。劈。退後,防禦。往左後方蹲下的防禦,和往右後方蹲下的防禦,因為雙手重量的不同而有所區別。左手有盾的情況和沒有的情況也會造成差別。盡量壓低重心,迴避時最忌諱像赤手空拳打架時那樣跳躍,那是穿著輕裝備才辦得到的。劍士一跳起來總是對自己不利,甚至可以說實戰時總是跳不起來的,所以想都不要想跳躍這回事。防禦之後,在敵方露出空隙半秒之間覷準目標,如果有機會就突擊。盾牌會遮蔽視線,因此持盾時必須更加謹慎。同時,沒有盾的時候也可以用雙手握劍突擊。一旦決心突擊,就必須拋棄突擊前一刻的謹慎,一心一意的咬住對手的空隙。抱著貫穿對手的想法。   可是這同時也要瞭解,對手是不會真的被貫穿的。貫穿對手是一種想像,讓劍士的注意力集中於一點,那並不代表騎士劍的目的在取人性命,而且劍士也必須明白自己真的貫穿對手的機會渺茫。對手有鎧甲,而且對手也會防禦,僅是刺中對手就表示你成功了,想要用劍刺穿你的敵人是不可能的。   「我不是索左爾。」瑪爾自言自語道。「他一定用了什麼劍術以外的手段,才能打穿鎧甲。可是,那天在松鼠城看到他的時候,他的武器的確是鍊子劍。鍊子劍的貫穿力一定比一般長劍還要弱,所以那不可能是他用來殺人的兵器。不管是怎樣的兵器,一定具有相當恐怖的威力。想要對抗威力,就必須憑藉技巧!」   瑪爾停下了動作。剛才他演練了一輪寇諾騎士所謂「基本的攻防步調」,依照師父的說法,並不是不斷揮劍練習就能進步的,而是每一次練習完都必須靜下來,調整氣息,回憶自己剛才的動作,檢討自己遺漏的部分,然後在下一次練習時改善。

  「你剛才眼神的移動太明顯了!等於是在提醒對手有破綻!」   第四個月又五天的練習時,寇諾騎士才開始教瑪爾弱點的觀察。對於劍術初學者而言,那並不是很簡單的事,而寇諾騎士認為,一般而言,四個月就教這個已經算是操之過急了。不過瑪爾很有上進心,也相當服從寇諾的指導,因此進步得很快。   「是!我會注意的!」瑪爾跟以往一樣,典型的回答。這並不代表他下一次就會改掉缺點,不過至少他會努力。   「不,等一下。」寇諾說。瑪爾愣了一下,然後放下練習用的劍。「『觀察』的技巧跟以往我教你的東西不太一樣,並不是說改就能改的。說說看,你為什麼會那麼專注的盯著我的左膝?」   「因為我想要快一點解開僵局……不,應該說,我想要擺脫一直防守的逆勢。師父的劍,不管力道還是速度都遠遠超過我,如果沒有盾牌的話,我根本沒辦法防守。」   「會有這樣的想法是正常的,不過這是錯誤的判斷。」寇諾說:「你要想,敵人還沒有出全力,而你的下一擊也不會是最後一擊。我可以告訴你——」他將自己的劍挪到面前,凝視著劍身上自己的倒影。然後,他用雙手握住劍。「——這把劍名叫『縱壓』,是巴克斯的劍匠打造出來的雙手劍,而我剛才只用單手來握劍。我還可以用更強的力量攻擊。而你手上的劍只是一般的長劍,就算命中我一次,連在我的鍊甲上留下傷痕都辦不到。」   「唔,的確……」   「我之前告訴過你,為什麼我要用比你還優越的裝備跟你練習嗎?」   「因為我的對手總是會有比我還好的裝備。」瑪爾回答。   「對,同時就會有更強大的壓迫感。你會被看起來比你更強的敵人震懾,你會失去冷靜,胡亂判斷,到時候你就輸定了。我不希望你走上那條路,所以我要在這裡訓練你,不管對手強弱,都要保持冷靜。騎士劍的心法是『以弱抗強』,凡敵人都是強悍的,正因為如此,才不能被敵人的強悍壓倒,千萬不要忘了這一點。現在,我們再試一次。」   寇諾後來告訴他,當初伊塔列克.帕維斯.史提伊就是這樣——失去冷靜,判斷錯誤,陣亡。這是他一位活著從戰場上回來的同伴說的。「我們通常不會跟別人提這種事。以騎士而言,相當的不名譽。」

  名譽。確實,以騎士而言,名譽也是相當重要的。尤其瑪爾一直很注重自己的名譽,所以即使他流浪到望遠鏡角,還是寧願當個酒保,因為有句流傳已久的俗話說,「望遠鏡角除了酒保以外都是罪犯」。瑪爾不想被當作罪犯,即使身處望遠鏡角,每天和罪犯共同生活,他自己還是不想成為罪犯。   擁有力量的人,如果心裡覺得為了自己的理想可以不顧名譽的話,早晚會變成像索左爾那樣的恐怖份子。奈弗那斯的劍術可以是一個誘惑,引導他走向索左爾的道路;但是,只要他小心謹慎,那劍術也可以是一項利器,用來斬破黑暗風暴,劃開一線曙光。問題是,他到底能不能辦到時時小心謹慎呢?   瑞果的預言只告訴他「不能再向寇諾騎士學劍」——那實在是很可惜的一件事。畢竟,就在他離開之前,師父才正準備要帶他進入下一個階段。

  跟著寇諾騎士練劍六年多之後,終於,寇諾騎士要瑪爾丟掉練習用的長劍。在那之前,雖然寇諾騎士也帶他去過路歐.雷凱騎士那裡學魔法劍,不過僅限於基礎,目的是為了加強劍的殺傷力,並沒有要運用魔法的力量進行中距離以上的攻擊。魔法劍的練習只持續了半年,瑪爾就再度拿起普通的長劍和師父練習對打。這一次寇諾騎士不是要他「收起」長劍,而是要他「丟掉」長劍,或許他終於可以進入正式的魔法劍訓練了。   但是寇諾騎士卻把自己手中的縱壓劍推到瑪爾的面前。   「經過這麼久的訓練,以劍技而言你已經具備充足了吧。而且,你也已經瞭解到自己有多少實力,而有哪些部分是還需要加強的。」寇諾騎士滿懷信心的說。「可是你還沒有實戰經驗。永遠都拿同一把劍,和相同的對手練習,是無法有全方位的進步的。所以今天我打算讓你拿不一樣的劍,和不一樣的對手戰鬥。」   瑪爾接過縱壓劍,這把劍相當重,比瑪爾預期的還要重,但瑪爾還是用雙手舉起了它。   「如何?」   「很重。」瑪爾答。劍柄也很寬大,劍身比一般的劍還長,從劍尖一路傳來一股威嚴的氣魄,那是英雄使用過的劍所擁有的氣質,但是這麼複雜的感覺,瑪爾沒有立即說出來。   「第一次握這把劍的人都會這麼說的,不過大部分的人表情並不會像你這麼輕鬆。你應該可以用雙手靈活的運用它,你有那樣的臂力。」   雖然寇諾騎士說得對,瑪爾很清楚的感覺得到,自己可以操縱這把縱壓劍,但是一直握著它也是很費力的。他將劍尖輕放在地上休息。在這同時,寇諾騎士轉身向練習場那道木樁釘成的門呼了一聲,準騎士們隨即將門升了起來。瑪爾望了過去,見到一名年輕的騎士站在門前——瑪爾以前就常常看見他,他和寇諾騎士偶爾會在練習場的外圍談話,而瑪爾總是在練習場裡一個人舞著劍。這個人今天終於走進練習場了——他一直線的走向瑪爾。   「團長。」那位棕髮的騎士向寇諾行了個禮。   「他就是伊塔列克.帕維斯的兒子,瑪奇列克.希爾維斯。」寇諾完整了介紹了瑪爾。「瑪爾,這位是賽西歐.納維斯.雷凱騎士,他是路歐.雷凱老師的兒子。今天將由他指導你。」   「是,請多指教!」瑪爾畢恭畢敬的鞠了個躬。   「柔軟度十分。」賽西歐稱許的說。瑪爾抬起頭,疑惑的看著他。「……沒事,不要理我,哈哈。」賽西歐擺了擺手。   「賽西歐可能比較不像個騎士,兩個月以前他還是指南針角的大隊長。」寇諾說明道。   「我認為自己身為騎士只有兩分而已。」聽了寇諾的話,賽西歐的神色變得有點尷尬。   「努力一點讓自己提升到三分的水準吧,瑪爾都要超越你了。」寇諾騎士輕鬆的說。   「喔喔,那可不見得。」賽西歐全無預兆的突然拔出了劍。那只是一把普通的長劍,就跟瑪爾平時練習所用的一樣。   寇諾往後退了幾步,將場地留給賽西歐和瑪爾。「瑪爾,容我提醒你,」他說:「賽西歐一向認為自己的劍術是九分。把你所學的全部發揮出來,不需要客氣。」   意思就是說,瑪爾再怎麼盡情的發揮實力,也不可能打倒賽西歐。這下瑪爾反而放心了,他決定遵從師父的意思,出全力與賽西歐戰鬥。他的雙手在縱壓劍的長柄上滑動著,尋找最能夠揮動這把劍的姿勢。雙手劍對瑪爾而言是種陌生的兵器,與單手劍截然不同,而縱壓劍又比一般的雙手劍還要難使。賽西歐一直保持他的姿勢,不露半點破綻的等待著瑪爾先行動。這一場戰鬥,雙方都沒有盾牌,瑪爾思考著對手可能應對的模式,然後,他微微拉起劍尖。   賽西歐就在這一刻突然衝了過來。瑪爾的雙手因為情勢的驟變而僵硬了一陣,差點來不及擋下賽西歐的第一擊。縱壓劍與賽西歐的劍相碰,雙方踏好腳步,以最直接的力量對抗開始這場決鬥。   「力量……」賽西歐的表情毫無改變,眼神上下打量著瑪爾。「……五分。」   那瞬間瑪爾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整個人被彈開。他往後飛出去的時候,簡直是被縱壓劍的重量給扯走的,全身的重心還來不及調整,縱壓劍的劍尖已經刺中地面,他藉著這一瞬間掌握了上下左右的相對位置,靈敏的轉了個圈,雙腳著地。   「他今天第一次用縱壓,不要太苛求了。」寇諾騎士在一旁說。   「那就加半分好了。」賽西歐說。「劍雖然比我重,但是重心不夠穩也沒用。」   「謝謝指教。」瑪爾答了一聲。   「那是戰鬥結束之後說的!」賽西歐再度朝向瑪爾衝刺過去。瑪爾學乖了,將重心壓低,縱壓劍橫在面前,抵擋所有角度的攻擊。怎料到賽西歐壓得更低,雙劍一交會,他就全身埋入瑪爾右腹部的死角,用劍柄將他整個人都給頂開了。這一回瑪爾的反應時間更短了,他一感覺到縱壓劍的重量,就鬆開雙手,往後跳了好幾步。   「兩招就棄劍了?」賽西歐皺起眉。   「對不起……」瑪爾站在離縱壓劍將近十尺的地方說:「即使我想使出全力,也使不出來。」   「因為你所預期的全力,跟握著縱壓劍的人可以使出的全力並不相同。」寇諾騎士說。   「算了,兩招也夠了,第一招沒讓你的劍脫手,已經算是我低估你了。」賽西歐又露出了那個自在的笑容。「再加上,使著不稱手的劍而把自己的速度拖慢,那還不如把劍給丟了。所以說,你剛剛的判斷其實不壞,反應力可以給個十分。」   「謝謝指教!」瑪爾又鞠了個躬。   「團長,你的徒弟擅長的部分很明顯嘛。朝這方面努力的話,肯定會是出類拔萃的劍士。」賽西歐說,他指的大概是反應力和柔軟度的部分。   「好見解。」寇諾騎士簡單的回答。   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天對瑪爾是很重要的。不用說,他是在那一天認識賽西歐的;更重要的是,寇諾騎士聽了賽西歐的建議,思考了如何發揮瑪爾的長處,從那一天開始,一路將瑪爾訓練成現在的成熟劍士。現在的他,若要跟望遠鏡角最強的拉狄亞.克朗茲相比,兩人的身手可說一樣敏捷。那麼如果還要以克朗茲為標準的話,瑪爾欠缺的是什麼就相當明顯了——力量。身體的力量、魔法劍的力量,這兩者他都不足。   或許是答應奈弗那斯提議的時候了。

  同樣的下午,羅安向愛蕾學習的投擲術,練習已經告一段落,現在換愛蕾聽羅安的指示進行「神速」步法的訓練。愛蕾的腳力原本就不錯,在羅安的技術指導下已經能夠跑出一流的速度了,所以從上星期開始,羅安就將訓練推進到下一個階段。   「光是跑得快是沒有用的,只能拿來逃跑而已。要將『神速』運用在攻擊上,就必須具備相應的準確度。然後,只要用餵毒的匕首等兵器,就可以一擊致人於死地。就算目的不是殺人,也可以用『神速』來給予對方痛擊。」   因此,這一段時間,羅安和愛蕾進行的訓練,就是彼此站在相距百尺的街道兩端,然後朝對方衝刺,在交會的一瞬間,愛蕾用手拍打羅安在身上黏貼的徽章,只要拍中一次,訓練就算大功告成。然而,這訓練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由於雙方都發揮了「神速」的衝刺力,反應時間比愛蕾一個人以「神速」撲擊靜態目標短了一半。愛蕾每次伸手都撲空,連自己究竟還差多少都搞不清楚。   「集中精神,專注在妳的目標上!」羅安拍著自己的左胸口,那是今天徽章黏貼的位置。「今天就試試看心臟好了——用『神速』牢牢抓住目標的心看看!」   「我知道!可是我根本弄不出來嘛,除非有奇蹟……」   「這不是奇蹟!是經過訓練的人可以培養出來的技巧!」羅安大喝:「來吧!試試看!」   愛蕾只好硬著頭皮再試一次了。她根本感覺不出來自己有任何進步——原來這就是「神速」之所以只有羅安格林.瑪烏比士能使用的原因:同時達到速度與準確度,這種境界唯有天才方能達到不是嗎?   「預備!」   愛蕾深吸了一口氣。每一次都要重新提醒自己,如何讓雙腳與地面的碰撞減到最低,將全身往前推進。「神速」跟斑喵咪的那種衝刺不一樣,不講求爆發力,而是一種可以持久的絕高速度。   「發!」   愛蕾往前筆直衝去。她確定自己的目光焦點已經鎖定在百尺外羅安胸口的那個徽章上,但是之前每一次也都是這樣的,她卻沒有一次能成功摸到那個徽章。她照羅安的指示全神貫注,四十尺——三十尺——二十尺——十尺——五尺——一尺——零——這一瞬間,伸出手的一瞬間,羅安會在這同時和她並肩,就在這一瞬間,她看不見那個徽章——伸手——接觸。   他們兩人停下腳步時,彼此之間距離是五尺。愛蕾沮喪的坐在地上,搥著自己的腿。   「真討厭!我到底還差多少?」她問背後的羅安。   「蠻多的喔。」羅安笑著說。他又拍了一下胸口的徽章。   「我到底拍到什麼地方了?」愛蕾問。   「哈哈哈,實戰的時候敵人可不會告訴你喔。」羅安走了過來,坐在愛蕾旁邊。   「老是失敗……都已經試多少次了,連誤打誤撞都沒有命中過一次……」   「沒關係的,我以前練得更久呢。」羅安的肩膀和她的肩膀碰在一起。   「對了,瑪爾那邊應該也結束了吧?」愛蕾突然站了起來,羅安連忙用手扶住地板。   「呃,大概吧……」羅安抬起頭由下往上看著愛蕾。   「那,我先回去了,晚餐時候見!」愛蕾說完這話一溜煙就跑不見了,她的速度確實練得很好。   羅安一個人坐在街上低著頭嘆氣。「……說是用『神速』牢牢抓住目標的心,可是根本辦不到嘛。除非奇蹟發生……」

  愛蕾雖然沒有學會「神速」的第二階段,但是已經練出了不錯的速度。羅安的步法相當精妙,越是練習愛蕾就越感覺到想出這種跑法的羅安實在是天才。能在神速奔走之後確實擊中目標的第二階段,想必也需要天才方能領悟的技巧吧。相反的,愛蕾很清楚自己的投擲術是什麼——那是只要多練習加上專心就能達到的,不需要什麼複雜的技術,羅安雖然還沒練出什麼成果,但是假以時日一定也能練到百發百中的。   瑪爾那邊不知道怎樣了?聽說奈弗那斯小姐教給他的是相當抽象的概念,與其說是技巧,不如說是心法。瑪爾說他光是聽就有一部份聽不懂了,實際練習起來更是一點成果也感受不到。每次在奈弗那斯小姐面前展示火焰劍的「啟動」,呈現的結果都一模一樣,連奈弗那斯小姐也快要找不到話語來安慰他了。   這樣再繼續待在羅安這裡,對於打倒索左爾一點幫助也沒有。愛蕾決定,今天晚餐以前要想出別的方法,好讓他們兩個在羅安這裡也能發揮用處。   愛蕾靜悄悄的溜到城門口,推開暗門鑽了進去,繞過狹窄的直角通道。   今天羅安的小屋跟往常不一樣。平常這個時候回來,會看見練習已經結束的瑪爾一個人坐在餐桌前,把火焰劍擺在桌上,凝視著它發呆。一開始愛蕾回來的時候瑪爾會因此分心,過了幾天以後就能不顧愛蕾繼續自己的專注訓練。可是今天愛蕾回來的時候,火焰劍並沒有在桌上,瑪爾也不是在發呆。餐桌邊除了他之外還有奈弗那斯小姐,他們兩個似乎在討論什麼事情。   「啊,奈弗那斯小姐!」愛蕾並不像瑪爾會稱她為師傅。   「愛蕾?」奈弗那斯轉過頭來,似乎隔著面具在看她,但是愛蕾不太確定。「妳來得正好,羅安還沒回來,過來聽我說。」   感覺有點不對勁。瑪爾的表情也很嚴肅,不曉得發生什麼事了。愛蕾拉出椅子,靜靜的坐在桌邊。   「既然愛蕾也回來了,我再講一次。」奈弗那斯好整以暇的說:「我重新想過了。羅安格林覺得這樣繼續下去很好,不過我不這麼認為。你們要是想退出,最好趁現在。」   「退出?」愛蕾大惑不解。「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退出?……啊,難道是因為我們兩個月來都沒有進步?」   「愛蕾,不是那個問題。」瑪爾低聲的說。   「你們跟我們的想像還是有差距,或許並不是我們理想中的盟友。」奈弗那斯說:「羅安格林也沒有對你們坦誠。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在打倒索左爾以後,奪取他的『兵器』。」   「兵器——那是指什麼東西?」   「目前為止被他襲擊過的場地,有的狹窄,還有的有極大的高度差,可是他都能確實的貫穿衛兵的心臟。依照我們的推測,索左爾的兵器恐怕是借用了魔法力量的火槍——我稱之為神的子彈。」   「火槍!」瑪爾想起葡萄城衛兵的火槍。他自己也差一點死在那手上,是靠著老瑞的預言才逃過一劫。「可是被那打中,照理說會被炸傷,不但不可能將鎧甲前後貫穿,也應該會留下焦痕。如果是這樣的話,歐思將軍當初就應該看穿了。」   「所以是更複雜的兵器,用的不是火藥而是別的力量。你想像一下,本來頂多只能打下麻雀的彈弓,不但利用魔法讓它射出的石子能追蹤、瞄準敵人心臟,還強化到足以打穿板金甲的地步……這樣的『兵器』已經超越現代所有兵器的水準了。對抗這種兵器是沒有勝算的,但是……」   「但是?」愛蕾屏氣凝神的傾聽著。   「……操控兵器的人,也就是索左爾.蘭其柏,只是個普通人類而已。」   「所以只要在他使用兵器之前,先阻止他就可以了。是這樣沒錯吧?」瑪爾說。   「表面上,大家都會這麼說吧。」奈弗那斯話鋒一轉:「可是實際上光是這樣還不夠。羅安格林阻止了索左爾以後,就能得到那個超越一切的兵器,這麼一來他不但能夠復興西魯瑪城,甚至可以讓西魯瑪城統一全摩諾所非亞……至少,羅安是這麼想的。」   奈弗那斯說完這話,沉默了一會兒。這些話對瑪爾和愛蕾而言太過突然了,他們很難去思考。有一段時間,屋裡只剩下牆上掛鐘的鐘擺晃動的聲音。瑪爾每天都聽著這個聲音,專注的將心神集中在席修斯上。   「……師傅,」過了一會兒瑪爾才開口:「妳是支持羅安的吧。」   「克拉斯汀也是。」奈弗那斯毫不猶疑的承認了。   「這樣子,你們說要對抗恐怖,結果還不是想用兵器的恐怖力量來滿足自己的野心?這跟索左爾的所作所為有什麼不一樣?」愛蕾站了起來。   「我們並不是正義之士。」奈弗那斯仍然保持冷靜的說:「羅安格林沒有告訴你們,而我也沒有說出來,算是我們不對。我們的價值觀和你們不一樣,不會在乎一時的正義與否,而是著眼於摩諾所非亞最後的和平。我們相信,要結束『恐怖』,唯一的方法就是迅速確實的結束城邦間的戰爭。」   「你們這麼做——」   愛蕾話沒說完,從直角走廊裡,羅安走了出來。奈弗那斯在這個地方和瑪爾他們交談,似乎讓他相當詫異,他整個臉色都變了。   「你好,羅安格林,我是來把話說清楚的。」奈弗那斯心平氣和的說。   「妳——?」   「理念不合就要趁早拆夥,羅安格林。」奈弗那斯站了起來。瑪爾發現屋子裡剩他一個人還坐著,不由得也跟著站起身來。   「可是,現在這樣子進行得很順利啊!」羅安仍然很不滿的樣子。   「現在你發個脾氣就能過去,等到緊要關頭才互相背叛就攸關性命了。」   羅安心中的急躁全寫在臉上,他看看愛蕾又看看瑪爾,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羅安,我不能幫你。」瑪爾瞪著羅安。羅安避開他的眼神,轉頭去看愛蕾,卻發現愛蕾的眼神更讓他不敢直視。那雙眼睛彷彿在說,你欺騙了我們,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   羅安吞了口口水。他完全料想不到,奈弗那斯這傢伙竟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背叛他。依照瑪爾的個性,一旦知道他想要得到索左爾的兵器,絕對不可能繼續跟他合作下去;接著,以愛蕾現在的樣子看來,瑪爾如果要走,她絕對會跟著去的!現在所有的計畫都崩潰了,要怎麼做才能挽回這項失誤——   「奈弗那斯——把他們殺了!」羅安一時之間也顧不得後果,他當下想到的就是,既然瑪爾和愛蕾已經知道了,又不肯加入自己的陣營,那麼他們往後一定會成為西魯瑪城統一摩諾所非亞的障礙!「絕不能讓他們活著出去——」否則法蘭茲會無法安息的——還有西魯瑪城地下沉睡的所有英靈們也是——「在這裡讓他們兩個——」復國軍的計畫必須萬無一失,復國軍的忠誠必須完美無缺,這是羅安當初向王子發誓的!「——消失!」   「——好吧,這是你的選擇。」奈弗那斯從漆黑的劍鞘中拔出了純白閃亮的長劍。   「快跑!」瑪爾拉住還不知所措呆在原地的愛蕾,往直角走廊撲去。愛蕾這才反應過來,而奈弗那斯的劍正如同電光一般射向她。她尖叫著,半跌半撞的踢開腳邊礙事的椅子,撞開手上沒有武器的羅安,和瑪爾一起衝過走廊轉角。奈弗那斯的劍猛一突刺,被兩人閃過,刺進了牆壁裡。混亂之中,愛蕾只知道自己必須跟上瑪爾,沿著走廊逃出羅安的秘密基地,她的手腕被瑪爾拉得差點要脫臼了,在一片黑暗當中,她使出了羅安教她的神速步法。背後不斷傳來羅安的吶喊聲,但是究竟他在喊些什麼,愛蕾已經完全不在乎了。
【灰龍初醒】 【決死之鬥】
標音對照
人名
人名標音備註
雪洛可.飛路Scerloc Fero雪洛可是姓,飛路是名。
克拉斯汀Clastin
物名
物名標音備註
縱壓Sliterhl Deselhra劍名的意思是「放縱」與「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