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寫令人看不懂的文章了，請多見諒。其實是這樣的，最近我有兩個邏輯上的發現。

　　每次讀孟子都讓我很頭痛。我讀了那麼多孟子講的話，覺得他往往只有一半是對的。可是問題是孔孟之學又是現在中國社會的主流，所以國文老師基於衛道不得不幫他一些有問題的理論辯解。孟子說：「今有同室之人鬥者，救之，雖被髮纓冠而救之，可也。鄉鄰有鬥者，被髮纓冠而往救之，則惑也，雖閉戶可也。」講得白話一點就是，如果你家裡出了事，你急著去解決沒關係；可是如果你鄰居出了事，那麼你關著門不理他也沒關係。再換成短一點的文言，叫做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這個理論對現在的社會已經毫不適用了，但是身為國文老師站在講台上，又不得不為孟子辯解，說他這只是用來比喻「禹、稷、顏回同道」的觀點而已。問題是孟子的比喻往往漏洞百出，比如說最有名的「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我讀黃慶萱教授的《修辭學》，他提出這一句是喻體與喻依關連性小的譬喻，只要說「人性之惡也，猶水之就下也」，這個薄弱譬喻的漏洞就自己顯露出來了。回到剛才自掃門前雪的觀念，他也一樣沒有作合宜的譬喻，但是後世學者不得不為他辯解，說這只是喻依，合不合適在其次，禹、稷、顏回同道才是重點。這倒也沒錯，用這種牽強譬喻的格式來打個比方的話，「如果我像你這麼蠢，我早就慚愧的自殺了」這句話當中，自殺合不合宜在其次，我沒你這麼蠢才是重點。

　　國文老師為了傳孔孟之道，總不能在教「孟子曰鄉鄰有鬥者雖閉戶可也」的時候，自打嘴巴說孟子這話錯了。（順帶一提，他們在教「孔子曰爾愛其羊我愛其禮」的時候也會有意無意的忽視動物生命權的議題。）但是，有的國文老師自己的確不喜歡自掃門前雪的價值觀，他們覺得世上的不平必須去扭轉，或者沒那麼嚴重些的話，必須去導正。於是乎，為了教給學生孟子的價值觀，不能讓自己的價值觀掩蓋過去，又不能放棄自己的價值觀，他們就會顯得自相矛盾。不光講儒學，普遍的價值觀當中，必有些是國文老師他不想信奉的，但他身為一個在「培養學生品德」當中最重要的科目的老師，又得把那些都教給孩子，所以身為一個國文老師，實在是不自相矛盾就不行。

　　第二個發現比較複雜。所以我就直接告訴你們我的發現，而不要再像上面那樣循序漸進的推論了：

　　一切都是對的。即使有人現在說「一切都是錯的」，那也是對的。即使我這一段好像太突兀，在作文上似乎不被接受，那也是對的。寫出來就是對的。為什麼我這麼講？亙古之初，宇宙沒有生命，那時一切物質能量都遵循物理法則。現在宇宙有生命，但是一切物質能量仍然遵循物理法則。可是當我們在講「遵循」時，其實根本沒有誰遵循誰。實際上的情況是，法則是人類基於觀察而推導的，所以萬物怎麼運行，法則就怎麼成形。這個現象順著看叫做「法則隨萬物而成形」，本末倒置的逆向看回來才叫做「萬物都遵循法則」。既然萬物怎麼運行，法則就怎麼成形，那麼根本就不會有任何東西犯錯。用萬物的角度來看，犯錯的不是他們，而是法則：說某物質違反法則，其實是法則違反它；說某人犯錯，其實是法則不合他的運行規則。

　　物的法則是物理定律。人的法則是什麼？法律、道德、情感，三層法則。因為自己的情感再加上考慮了別人的情感（「同理心」），建立了道德；因為道德的容忍極限，建立了法律。三層法則其實都表示出同一群人類的普遍價值觀。用佛洛依德的說法，為了「自我」求生存與滿足，又必須遵守「超我」所學習到的古聖先賢教訓，結果就創造了法則來約束人類。（「約束」可以是褒義也可以是貶義。）這種約束的目的，是保護最大多數人的利益，可是不一定合乎你所認為的最大多數人的利益。你我他都可能懷疑普遍價值觀當中的某些部分，而去釋疑的結果只有兩種，一種是贊同，一種是否定。可是贊同是「本我」贊同，否定也是「本我」否定，為了約束人類的法則，最後「超我」還是妥協了。連唯古聖先賢教訓是從的「超我」都阻止不了人違背法則時，他會做出不合社會預期的行為，那就是「錯誤」。「錯誤」會被指正，但是它既然存在，你就不能認定它是錯誤的存在。否則，它若有知，一定也會反駁你的。（比如說，又扯到電玩上，「超級機器人大戰Ｒ」裡的大魔王「DUMINAS」，創造他的人告訴他，他是個錯誤的存在。可是既然是錯誤又為什麼要存在？為了釋疑，也就是在「我不存在」與「我不是錯誤」之間選擇一個去相信，他才想要搭上時間機器回到過去尋找創造他的人。）

　　是的，錯誤是存在的，但是它的存在是正確的。正如我前面一開始所說的「『一切都是錯的』也是對的」那般，「一切都是對的」並不能反過來證明「沒有什麼是錯的」——事實上，在我的發現當中，我認知到對和錯並不是一體兩面。姑且開玩笑的稱之為「對錯二元性」吧，或許跟無所不在的光擁有一樣的「波粒子二元性」會讓它聽起來比較有親和力——即使我知道，我的發現無論再怎麼解釋，聽起來仍是糨糊一團。懂的人就懂吧，不懂的人也就算了，因為你們即使全盤否定我這番話，那也是對的。一切都是對的。